這句話,甘木從小就聽。從小聽到現在。以前他無可奈何,現在除了殺人外他還是無可奈何。
因為他的生身母親,確實出身青樓。
就因為這個,他從小被人看不起,從小就不被當做人。他被逼無奈,就算是帶著母親遠走他鄉,最終也還是逃不過命運的玩弄。
母親最後出賣了他,而他在殺了仇家,廢了母親後,也變得越來越極端。
殺人!殺人!你惹我,我就殺你!
真的,真的隻是殺人。不分善惡,也不分是非。死在他手上的有尋常百姓,有顯貴官宦,有白道英雄,也有黑道豪傑,有八十老嫗,也有七歲頑童。
但甘木毫無悔意,因為他很無能。除了殺人外他真的不知道還能怎麼做,他不想永遠被籠罩在那個陰影下可他卻改變不了事實。
活得真是很失敗啊······
雨沒有小,汙濁中,甘木幾近昏迷。太多的人,太多的事······錯綜離合,紛紛擾擾······
可一個聲音又把他驚醒:你······這又是何必呢?
甘木縱身躍起,腳下還有些不穩。血水雨水泥水浸透衣衫,緊緊貼到身上。態度也不算很好:風毅?你來幹什麼?
風毅道:別誤會,我來不是關心你。我知道你不需要關心。我隻是想和你喝最後一次酒。
甘木冷笑道:你憑什麼認為我會答應你?
風毅笑了笑,道:就憑你是甘木,我是風毅。
甘木盯了風毅半晌,忽笑道:好,喝酒。
他們去了附近的一個小鎮。
邊荒野鎮,人本稀少。又逢暴雨,街道上更是冷清。
全鎮隻有一個酒鋪,沒有名字,隻在門口斜斜地挑了麵幾乎破成布條的酒旗。裏麵五六張桌子,幾個條凳。屋子四角,依稀有蛛網飄動。
屋子裏有兩個人,一長一少。正忙著接從房頂漏下來的雨水。
甘木和風毅一前一後進了酒鋪。二人坐定,風毅道:掌櫃的,來幾斤酒。
風毅的聲音不大,卻將這二人嚇了一跳---誰會想到這種天氣仍會有客?不過這掌櫃反應也極快,馬上賠笑道:稍等。二位客官不來點小菜?
風毅看了看甘木,甘木沒有反應。於是風毅道:不用了。
幾句話間,酒便端了上來。二人各自斟了。
掌櫃的卻還不離開。他瞟了瞟甘木的傷,很殷勤地問:這位客官沒事吧?要不要找個郎中?
甘木看了看掌櫃,居然很溫和地答道:多謝掌櫃,在下並無大礙。你去忙吧。
掌櫃沒動,他又瞟了甘木兩眼,哈腰道:恕小人多嘴,如果小人沒說錯,您應該是個江湖中人吧?
甘木隻是喝酒,不語。
掌櫃腰哈得更彎,他局促道:小人······小人沒別的意思。小人隻是······如果,如果壯士不嫌棄,可不可以讓犬子追隨左右,也好學個一招半式?
甘木沉默,一杯一杯地倒酒,一杯一杯地喝酒。很久之後才道:你知道我是誰?
掌櫃忙道:小人眼拙,並不知壯士尊姓大名。
甘木喝了幾杯酒,又道:那你就隨便相信一個陌生人?
掌櫃麵有難色:說實話,小人隻有一個兒子。也真是不舍得。不過人活一世,總不能守著這裏從生到死。盡管小人不知壯士姓甚名誰,但小人能看出來,壯士是幹大事的人。把犬子托付給您,總算也會曆練曆練。
甘木又在倒酒,掌櫃趁機叫道:武兒,快過來。
那正在接水的少年放下手中的活計,慢慢地走過來,卻不語。
掌櫃拉著他,很高興地說:爹給你找了個師父,以後你就跟著他吧。
少年抬起頭,盯著甘木,卻是一臉的不情願:我不去。
掌櫃抬手就打:沒出息的東西!你不去?你再給我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