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城的秋雨連著下了數日,未曾瞧見半分停歇的意思,天空集聚著烏雲,風一如既往的凜冽,濃黑密布地籠罩著庭院裏的每一處,女子立於窗前暗自傷神:“不知這雨要下到何時去?”話音剛落便有穿著竹青色羅裙的丫鬟走來,彎著腰細語地禮稟道:“二小姐,老爺要您去前廳走一趟”。
女子隨手攏了攏衣袖,頷首道:“知道了”語罷,款步走出閨房,家婢緊跟在其身後,小心翼翼的打著油紙傘,生怕雨滴落在女子的肩頭上。
廊道裏,美景盡在眼底,迎麵撲來的皆是泥土散發的清香氣,繞過後苑,一條灰青色的磚石路直指廳堂,前廳暗紅色的扇門微微的開著,家婢從中間輕輕將門推向兩邊,發出“吱”的響聲。
廳內襲一身藏藍色繡著雅致竹葉花紋常服的男人端坐在紅木椅子上,兩旁矮凳上各坐著一位婦人,堂下站著的人麵目清秀,一身寶藍色折枝紋長袍,手拿拂塵,頭戴毛頂寶石帽,見女子欲步入內正眉眼帶笑的遠遠打量她,腰身自然而然的微彎,交疊於身前的手指正翹著微微的蘭花指,細聲細氣的說:“那奴才就不打擾季大人了,先行告退”他對上方人行過禮後,男人呷過半盞清茶,深抿一口,緩緩說道:“李公公慢走”。
說話的人叫季文修,是季氏家族第三任族長,他共有三房妻妾,坐於他右手邊華衣裹身的是掌房妻子,此人母家正是京中赫赫有名的八大家族魏氏,她的父親生前是首屈一指的富甲商人,二人自幼指腹為婚,而後順理成親,婚後家中大小事宜都交由魏氏打理,季文修待她雖沒有至情至深,但也稱得上是相敬如賓。
魏氏所出的兩個嫡係子女,長子喚季雲鶴,現任西江軍營副統領,長年伴軍操練,平日裏甚少回家。而長女季景鬱則是當朝榮嬪,與之封號同寓,一朝入宮,身係全族榮辱。
她也當真擔得起“榮”字,自昭和年間納入宮後,集聖上榮寵於一身,時日不久,已列位九嬪之中。
季文修的二夫人連氏死的早,當日隻留下一個女兒,即季家二小姐,名子棠。由是庶出自小便長居後苑,幸得其父憐愛,府中家婢仆人倒也敬她幾分,日子也算安穩悠然。
坐落在左側的是三夫人錦堂,她性情柔弱,平日裏沉默不言,從前是魏氏房內的侍婢,生來南江水鄉的她比起府裏的其他丫鬟,樣貌自然是出挑一些的。過門後,因出身低賤的緣故,地位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語,不過,她倒也算安分首己,自來不曾在人前爭什麼。連氏生下季子棠不久,即染疾而亡,而後季子棠就跟在了錦堂的身邊相依而伴。
雖說錦堂是從鄉下出來的沒什麼大學問,但教育孩子倒是有一手,季子棠自幼對四書五經就略有知曉,琴棋書畫雖不至樣樣精通,卻天生習得一手好字。
常言道,女子無才便是德,可季子棠偏偏不願將宿命與之容貌相係,前人閉月羞花,後者傾國傾城,但終日也不過黃花半老,就像圃裏爭奇鬥豔的百花一樣,有生便有落,凋謝之時,也不過繁花一簇,唯有強韌的根莖,才不會終須折。
見堂內有客,季子棠止步在門外,三兩句之後,隻見家婢引客離開,經門掩之時,二人打了一個照麵,李德海眼前鬥然一亮,見那少女臉色晶瑩,膚光如雪,鵝蛋臉兒上有一個小小的酒窩,微現著緬腆之色,實在是純稚無邪,季子棠莞爾一笑有禮的對其微微屈膝。李德海目光不移,雙眼似月牙般,含笑道:“二小姐有禮了,奴才實不敢受”。
待那人走後,季子棠提裙入堂,甜甜一笑,嬌俏道:“子棠給阿爹、大娘、阿娘問好”季文修對著季子棠點點頭,示意她落座:“嗯,坐吧”。
許久後,他遲鈍地開口道:“宮裏托人帶了話,要你三日後入宮參加采選,這兩日你提前準備好”季文修話音剛落,季子棠當即隻覺得腦子“嗡”的一聲,皮囊連著發絲一陣酥麻,堂內的話音逐漸變得模糊不清,顧不得旁的,隻是重複地說道:“我不能入宮!”。
“阿爹,你答應過棠兒的,不會讓我走阿姐的老路,你怎麼可以說話不算數呢?”她不想成為聯姻的工具,也不願自己的餘生被深宮所囚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