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京中的這些日子裏,宮裏遣來了一個禮教嬤嬤,主要是教導季子棠宮中的禮儀,聽說當今皇上是個極其看中規矩的人,季子棠心想,但凡能去采選的,哪家敢送個沒規沒矩的人入宮啊。對於采選一事,她心底多少還是有怨氣的,但麵對嬤嬤時,她也隻能虛心接受,眼下,送走了禮教嬤嬤,季子棠這才終於可以歇一口氣。
除去每天學習規矩的時間外,她隻待在樓閣上,閑來書畫,或者弄些文墨,時間過的倒也還算快一些,這樣一來也還能疏解她心中的怨結。
入了十月,紛紛揚揚的雪花飄然而落,如同夏日綿綿不絕的柳絮,總能讓人莫名的生出一種錯覺來,難辨春夏秋冬。
屋頂的瓦片被雪花滿滿的覆蓋著,季子棠以前從來沒見過白雪皚皚的景致,在臨城,四季如春,花不凋謝,樹不枯萎,河不幹涸,就連人心也不會輕易的改變,然而如今,京中的一切,隻讓她覺得陌生而彷徨。
放眼望去,置身在一片白茫茫之中,仿佛天上的雪珠子砸在身上都會顯得格外的生疼,然而,對於這場大雪,季子棠竟如獲至寶般的珍惜。眼前的這份純白,想必在日後的時間裏再也不能輕易的看到,即便可以,也不會如初見時這樣的淨澈動人。都說,一入宮門深似海,此刻,她已提前做好任人宰割的準備。
福和禍,也不過一線之牽。
外麵零星的小雪依然在飄落,檀梔將閣內厚重的卷簾放下,側著腦袋瞧門外的雪景,一個人自語道:“昨兒還好端端的,今兒怎麼說變就變了呢!”風雲莫測也是無法預知的事情,就是不知人心會不會也這樣的善變。
檀梔走到火爐前又添了一把新碳:“小姐,這雪估計得下到夜裏去呢,樓閣太冷,倒不如去樓下暖閣歇著吧”季子棠身披錦衣蜷縮著一團靠在床邊的梨花圓柱上,手中握著的詩卷,眼眸單是落在了那句:“散入珠簾濕羅幕,狐裘不暖錦衾薄”之上,應著窗外麵景兒色,又陷入了無盡的沉思之中。
“小姐!”檀梔喚了多聲,才將她從思緒中拉出來,季子棠神情恍惚的回問道:“怎麼了?”。
檀梔拿出兩件衣裳擺在季子棠麵前:“小姐,明日入宮,您想穿哪件?”季子棠指著那件雲雁暗紋錦衣,道:“就這件吧,外搭軟毛披衣,配一對白玉墜子”這種打扮既不失了身份,也不過於招搖惹人話柄。
“小姐頭回兒入宮,怎麼不穿的豔點?”相比人心都是冷的,打扮的在嬌嫩,也抵不住冬日裏的寒氣。
她喚檀梔到身前,拉著她的手,溫切的說道:“找到好人家就走吧,以後的路還長,且不能和我耗盡”。檀梔並不意外自家小姐能說出此番話,在她眼中,季子棠就是這樣一個時刻為別人著想的人,季子棠向來拿她當親姐妹一樣對待,季家更是有恩於她,她誓死都會與季家同存亡:“小姐去哪,奴婢就跟著一起去”。
季子棠繼續勸她:“我是要入宮的人,踏過那扇門,也許一輩子都是那兒的人了,你跟著我,到頭來隻有宮牆深鎖,難道你以後不想嫁人了?”。一個人的蔻年,不分高低貴賤,即便檀梔隻是個小丫鬟,她也該有選擇自己人生的權利,那“回”型天空下囚禁的不該是她的歸宿。
要說檀梔,雖不能成為大戶人家的掌房妻子,也不甘心讓她成為別人的小妾,至少還是該找個平常人家,從此過點簡單的日子,比如男耕地,女織布,齊樂熠熠的一家三口,每次想到那個畫麵季子棠就心生暖意,想必這樣的生活到老也不至於孤獨殆盡。
如果下一世,季子棠可以為自己選擇一種活著的方式,拋開榮華與富貴,寧肯過著布衣生活,整日為柴米油鹽絞盡腦汁,也好過這一世,過活著別人安排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