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護室平時去世的人不少，要將屍體轉移到太平間的話，都是直接和老萬師傅接觸的。我來醫院幾個月了，還沒和小萬打過交道。聽呆的時間長的同事說過，一般都是老萬師傅在處理太平間的事務，小萬基本上沒有單獨出來拉屍體。
小萬有輕微的自閉症，自閉症患者有個顯著的特征是心裏的情緒會通過完全相反的麵部表情表現出來，我在天台門那裏拉他的時候他就是這樣，他越不安越是會笑。
過了十來分鍾，小萬推著車子過來拉屍體。
他一直紮著頭，做事很熟練，沒讓我們幫忙自己把屍體搬到他的車子上。
蓋屍體的白布被他扯得一點褶皺都沒有。
聽說他的病情比起小時候好很多，老萬師傅能將他教成這樣很不簡單，若是哪天老萬師傅不在了，小萬還能靠著這份工作活下去。
護士麵帶疑慮遞給我一張紙，“高醫生，你看這樣行不行？”
她指的是拉走遺體的簽字。
小萬簽的當然不是自己的名字，他畫的是個很圓很圓的圈，筆跡很重，看得出來畫得很認真。
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寫自己的名字，但是畫個圈，肯定是不行的。
“我還是拿去找老萬師傅簽個字吧。”
兩個護士拉住我，確認道：“你要親自去那邊？”
她們還在沉浸在剛才那個發狂的病人引發的一係列恐懼中。
作為醫護人員，膽子這麼小要不得。
我小時候膽子也小，我爸信奉的辦法是多嚇嚇，他認為膽子是越嚇越大的，哎，我怎麼有這麼個不靠譜的老爸。不過，被他嚇得多的直接後果就是腿上功夫跑出來了，隨時都能起跑，分分鍾碾殺專業選手。
上學的時候老師想過培養我的短跑天賦，可我是狗肉上不了筵席，沒有真正的危險完全沒有爆發力。
有個調皮的男同學趁我不注意在我身後放了一掛鞭炮，我瞬間就竄了出去，可是也不對啊，我跑的不是直線，尷尬死了，被同學笑了好久。
上大學選專業也是我老爸逼著我學醫的，我不知道他為什麼不願意接受我膽子小這個事實，非要折騰著讓我去克服它。相比之下我奶奶就心疼我更多，她雖然沒讀過什麼書，是個鄉下老婦隻懂敬鬼神那套，但她專注的是培養我的信心，對善鬼及一切大小神能保佑我的信心。
對於我學醫，奶奶給的信心就是，行善積德的人，如果不幸被惡鬼纏了，會有好鬼幫我的。
小萬推著屍體腳下步伐很快，我得一路小跑才能跟得上。
“剛才的事有沒有嚇到你？哦對了，那一下有沒有摔到你，有哪裏傷到沒？”
他不答話是意料之中。不答話不代表沒有聽見，他將頭紮得更低了，更刻意地拿背對著我。
我換到另一邊，希望他能像之前兩次抬臉抬眼看看我，盡管不容易，我還是想試著和他交流交流。
“你怎麼會在外科樓的天台上，是過來幫老萬師傅拿藥水的嗎？”
老萬師傅身體一直都不好，他發病了也不會過來這邊病室，都是自己拿藥水在太平間那裏自己給自己打點滴。
幹的是和屍體打交道的工作，他知道別人也忌諱和他在一起。
“哦，還沒對你介紹我自己呢，我叫高潔，你可以叫我高醫生，我和萬師傅打過幾次照麵，你叫什麼名字誒——小心！”
越走越快，轉彎的地方他差點推著車子撞到牆上去。
還好我眼疾手快，拉了一把，又順勢一推，車子好險轉了個彎。
撞到他的身體，熟悉的電流再度襲來。
小萬彈開了，揮舞著手，嘴裏連連叫著：“走開，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