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未知何處是瀟湘(上)(1 / 2)

天澈二十二年,七月初二,帝都襄郇。

珩瑗帝國的人都知道,襄郇城乃是全國的政治、亦是經濟樞紐所在,政客、商人們因而總是前赴後繼,紛紛湧入這一塊地靈人傑的寶地,渴望得以創下屬於自己的輝煌事業。

珩瑗帝國的人也都知道,到了襄郇城,有三個地方便是全城的人氣所在——珩瑗皇城、懷香袖玉以及湘雨軒。皇城自是不必說,普通人卻也難近半步。懷香袖玉實則是兩處——懷香院、袖玉坊,乃齊名並稱,堪稱天下第一等的秦樓楚館,這裏的任一位姑娘都足有豔冠全國的美名,亦可自由選擇願意接待的客人,老板更曾誇下海口,無論何人到此,都可提供滿足他們要求的姑娘,有騷媚入骨的妖娘,有典雅高貴的紅顏,有率性直爽的嬌娃,更有多的是才藝雙絕的奇女子。然而,懷香袖玉雖是盛名遠播,卻總是頂著煙花之地的名頭,並非真正高風亮節的君子及舞文弄墨的騷客終日流連之處。也因此,得以成就了襄郇城的另一勝地——湘雨軒。

湘雨軒先前本是帝都數一數二的名門酒樓,然自兩年前酒樓被一神秘客家買下後,樓中除去一切雜色菜肴,便隻提供兩物——茶與酒。隻是這兩樣,卻將遠近乃至寰宇海內精好此道之人盡皆吸引了過來,特為男子,尤愛在此引經論典、會友敘舊,湘雨軒由此成為珩瑗第一風雅之地。

此時正值午後,各色綸巾高節之士齊聚一堂,雖是人頭攢動,卻無鼎沸嘈雜之象。琴師在樓閣高台處正撫著一張焦尾古琴,幼眇聲動,攝人心魂。琴音至高處,琴師和著韻律緩聲吟誦,詠的正是出自柳三變的一曲佳詞——《玉蝴蝶》。

望處雲收雨斷,憑闌悄悄,目送秋光。晚景蕭疏,堪動宋玉悲涼。水風輕、蘋花漸老。月露冷、梧葉飄黃。遣情傷,故人何在,煙水茫茫,

難忘,文期酒會,幾辜風月,屢變星霜。海闊山遙,未知何處是瀟湘?念雙燕、難憑遠信,指暮天、空識歸航。黯相望,斷鴻聲裏,立盡斜陽。

一曲既畢,餘音繞梁,嫋嫋不絕於耳,樓上樓下諸客兀自沉浸在詞中意境裏,良久方爆出雷鳴掌聲。柳七此詞本為懷念遠方故人之作,借描繪蕭疏、清幽的秋景,來抒發對朋友的思念之情。琴師低聲吟來,正合眼下情境,可謂切合入契,更增眾人對湘雨軒的情愫。

掌聲、喝彩聲經久不歇,隻二樓一雅閣中全無半點聲響,幾要讓人懷疑內裏是否有客。這一處雅閣卻是名曰“幽篁”,為樓主所專用,平日便是客滿為患,無處容聲,也無人可入此間一步。

此刻,閣內一道輕巧竹簾,正將外間聲響阻隔於門外,簾內人卻是能透視於外。桌旁一錦衣中年人提壺給兩隻青瓷酒杯斟滿了酒,遞過一杯,笑道:“這一曲是今兒特為你安排的,可還滿意?”

他的對首,青瓷酒杯被纖長瑩白的手指輕輕握住,杯裏盛的是陳年的竹葉青佳釀,碧沉沉的顏色,卻是清澈純淨,酒色、杯色正與他青衫的衣色暗合,使他整個看來便似一尊青玉的絕美雕塑。

他將杯沿送至唇邊,輕啜了一口,再緩緩飲盡,簡單一個舉杯飲酒的動作,在他做來卻顯說不出的飄逸脫俗。他放下酒杯,習慣性地摸了摸左手中指的指根處,淡然道:“二十年的陳釀都搬了出來,易老板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罷。”

先前說話之人正是此間老板,姓易名生。他聞言笑道:“以你之名,專人清歌一曲,再奉下珍藏窖釀,不過是為你接風洗塵,倒惹你多疑了!”

玉蝴蝶淡淡一笑:“你最是好奇多事,不過是想問清在戎府發生的事罷了,又何苦拐彎抹角。”

易生將自己杯中的酒一口灌下,苦惱道:“自第一日認識你就覺得你是個怪物,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

玉蝴蝶歎道:“所幸當日沒有殺你,否則也沒今日的玉蝴蝶了。”易生嗬嗬笑道:“誰說的,你老兄可是把十惡不赦的易予升給殺了,殺得幹幹淨淨,否則也就沒有今日的易大老板了。”

玉蝴蝶向簾外一望,失笑道:“我倒是真沒料到,昔日無惡不作的易予升會買下湘雨軒,搖身一變成了易生大老板,且經營得如此有聲有色。”易生一笑,拱手道:“托福托福!”竟已完全是一個生意人的模樣。他一把扯住玉蝴蝶的袖角,急道:“別岔開話題,快說快說,我可已有幾日好奇得睡不著覺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