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未知何處是瀟湘(中)(1 / 2)

天澈二十二年,九月二十一,衝煞淩日,小凶。日南城。

爰闋坐在鄭氏府邸大堂之上,身旁童仆奉上的香茶早已涼透了,此間的主人卻是仍未現身。爰闋本不在意,隻是怔怔坐著發呆。

昨日午間,府前石獅上出現了玉蝴蝶的留箋——酉時,血珊瑚七寶簪。

爰闋是知道的,因為這三個月來,她一直追蹤著玉蝴蝶,或者準確地說,是玉蝴蝶允許她若即若離地在身後跟著,以他的輕功,爰闋是決計追不上的,連他的蹤影都不可能知曉。然而現在,她卻可以日日看著他遊山、賞景、酌酒、品茗。晚間投棧,爰闋甚至可以住在他的臨間,隔著那一道薄壁板牆,似是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呼吸,看到他山色一樣清遠的眼神。漸漸的,玉蝴蝶就像化作了一塊青玉吊墜,就這麼沉沉地墜在爰闋的心口。每日裏跟著他、看著他,幾已成了爰闋生活的一部分,兩人皆仿佛是習以為常了。爰闋覺得,自己像是在玩一個貓捉老鼠的遊戲,隻是她自己才是那隻被耍得團團傳的老鼠。

玉蝴蝶劫的都是不義之財,殺的都是萬惡之徒,她知道,這次也是不例外。血珊瑚七寶簪是前朝時筠遙國進奉給當時國君明德帝的貢品,史稱進奉途中便已佚失。如何亡失的,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知道它在哪兒。然而,玉蝴蝶的留箋所指從未有錯。既是他之言,血珊瑚七寶簪便一定在這鄭府之中。

昔日的黑道中人,多有於亂世中斂盡資財後洗手不幹的,他們接到玉蝴蝶的留箋少有通知官府的。這一點,爰闋也知道。隻是,玉蝴蝶自從前日午間到過鄭府後,便失去了蹤影。爰闋除了留在鄭府等待,不知道要去哪裏找他。

真的是著魔了,爰闋幽幽一歎。

堂後響起沉沉的腳步聲,主人鄭嘯終於在爰闋漫長的等待後露麵,看來相貌並無奇奇,約有五十餘歲年紀,完全是一個中年發福的富豪模樣。爰闋一見,起身道:“在下乃是帝都府衙爰闋,,幸會,鄭老爺。”鄭嘯富態盈身,一團和氣,卻是以猶疑目光上下打量著爰闋。爰闋知他對於自己一個年輕女子身在公門極為不屑,然她除了亮明身份,實在沒有別的理由可以留在此地,更無他法可探知其中內幕,便道:“聽聞今日貴府收到慣盜‘玉蝴蝶’留箋,在下職責所在,亦是負責此案的專人,是以先行前來查探一番,望鄭老爺配合。”說到“慣盜”二字,不知怎地,爰闋心中竟有幾分愧疚。鄭嘯哈哈一笑,道:“爰捕頭怕是誤會了,此事應當隻是謠傳而已,無知鄙人以訛傳訛,勞您白跑一趟,可要老夫派下人送捕頭去驛館歇息?”

爰闋聽得他語中送客之意,且對玉蝴蝶之事斷然否決,心知鄭嘯無意讓公門中人插手此事,也就無謂強求,隨意寒暄幾句,便即起身告辭,自行向城中驛館行去。

爰闋追蹤玉蝴蝶近歲,曾多次見過他神出鬼沒的手段,無不令人心生莫測。隻是這鄭嘯明明是接到留箋,卻顯得冷靜自若,非但不見慌張失措,反是一臉自信滿滿、成竹在胸的模樣,實是反常的緊。爰闋一路走去,越想心頭越是不安,終還是調頭趕回鄭府。這一次卻是並未秉禮執帖拜莊,而從後院翻牆入內,悄無聲息地掩到堂前。

堂上竟是靜悄悄地空無一人,爰闋伏身隱在堂外庭柱後,側目望去,但見數個壯碩家丁分別駐在莊門、花徑及堂周各處,呼吸均勻細緩,分明是武功不弱。奇怪的是,主人鄭嘯卻已然蹤影全無。

爰闋見堂口門窗各處把關森嚴,房屋皆然難近,隻得沿小徑遁向後院,決意先離此地再作打算。她早年從名師門下學藝,後聽聞家中噩耗,毅然輟學,投身公門,欲借官府之力擒殺玉蝴蝶,期間沿途追蹤之際,亦有順道辦過幾件小案子,因而敏銳洞察力已是日益成就。雖是緩聲快步奔走間,仍是留意到苗圃中草葉上沾染到一點淺黃色粉末。

爰闋猛然止步,俯身細細察看,又伸指掂過一點粉末湊在鼻下一聞,霎時臉色驚變。

傍晚時分,爰闋頹然坐在街邊石階上,呼吸又粗又急,已是全身脫力了。中午,她在鄭府發現的那些淺黃粉末分明就是烈性火藥。爰闋以前也曾在帝都的軍火庫見過,聽說隻要一小箱就可將方圓一裏的房屋夷為平地。鄭嘯既是備了這種炸藥,定是已設下埋伏,玉蝴蝶隻要一觸動機關,便會引發藥線,瞬時便給炸得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