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仙柔輕輕給她揉著太陽穴,道:“他們這是怕下毒。皇帝還在世,又是在京城,他們竟提防到這種地步,可見已沒緩和的餘地了。隻殺一個人便在京城百姓中立了威,你這事做得妙,順便讓閔踆以為你驕縱成性、刻薄暴戾,真是一舉兩得。你且說下你對這三兄弟的印象。”
聽到心上人讚揚,湛凞很受用,想了想道:“勇而無謀,驕而多疑,躁而寡斷。”
閔仙柔問道:“何以見得?”
“今兒宴席上,閔煒等閔炫喝下酒才飲了自己那一杯,真是蠢貨,酒杯上不能抹毒?這不是勇而無謀?再看閔煜,不過嘴唇沾了一點酒,就立即拿絲絹抹唇,身後足足四位高手護著,還不是驕而多疑?閔炫他更是耳根子軟,自己的手下不聽號令,跪下求了幾句,他竟然放過了。這不是躁而寡斷?”湛凞等著閔仙柔誇獎。
閔仙柔卻搖搖頭道:“端王府關於這三人的情報還少?閔煒無謀倒是真的,可哪裏有勇?在钜城時,北狄一旦來犯,他哪次不是靠著他嶽父?把粗鄙當豪爽,到處炫耀武力,不過是個外強中幹的爛泥。莽而無謀更為貼切。閔煜對下屬頗為親和,圖了個禮賢下士的美名,他這人愛惜羽毛,極重名聲,倒有些驕傲之氣,不過看他今日對王老板的態度,連這等小人他都謙禮,可見並不是真的賢,驕偽而多疑,才是他的本性。閔炫寡斷卻是真的,不過此人狡猾善變,非有十成把握決不肯輕易涉險,他哪裏會躁?狡而寡斷才是。他今晚三番四次挑釁閔煒是有緣由的,你可知?”
“你真是給個蜜棗又掄起一棒。我還指望你誇呢。”湛凞撇撇嘴,“我連這都不知,這世子趁早給別人做吧。閔踆雖不喜大兒子,但沒有謀逆大罪也不會拿他怎樣。閔炫成天間想他兩個哥哥死,都快瘋魔了,閔踆不發話,借他個膽他也不敢,京城遍布閔踆的耳目,他刺激閔煒,不過希望閔煒做出什麼不可收拾的舉動,惹怒了閔踆才好下黑手。他今兒隻是小試牛刀,日後還不定要出什麼招了。”
“你啊,”閔仙柔戳了她下腦門,嬌嗔道:“我知道你瞧不上這朝廷,但切不可生了輕率自大之心。你再說說,為何閔煜要幫閔煒?”
“三足鼎立,相互製衡。閔炫已在明麵上占了先機,若收拾了閔煒,斷不會放過閔煜的。不過他手上沒什麼軍權,想坐穩皇位,還需我們端軍相助。另外兩個合則兩利,隻是雙方鬥得像烏雞眼,素日防心很重,哪肯攜手。想要翻盤,也隻能依靠我們。”湛凞慢悠悠道:“你小小年紀怎麼學了饒舌的嬤嬤樣,當心老的太快,我不要你了。”
“你敢!”閔仙柔使勁揪了她的耳朵,氣呼呼踢開她,吩咐人端來筆墨紙硯,在紙上第一行寫下了閔踆兩字,第二行寫了閔煒、閔煜、閔炫三人的姓名。在閔煒下麵寫下了範赫的名字。在閔炫下麵寫下了董樺的名字。又在董樺的旁邊寫下了馬強的名字。又在董樺下麵寫下了董平的名字,又在董平的下麵寫下了董世傑的名字,在馬強的下麵、董世傑的旁邊寫上了馬誌潔,停了一下,又寫了個韓亮節的名字。然後才指著上麵的名字逐一說道:“範赫和閔煒的關係,我就不消說了。兩人不和已久,可堪利用。”說著在範赫的名字上打了個勾,又道:“董樺是個老臣,曆來受閔踆器重,他素來支持閔炫,不過他孫女雖是閔炫正妻卻並不受寵,這一點似乎可以利用,隻是這董太師是朝中有名的不倒翁,圓滑狡詐,心思難猜。董平是董樺的兒子,董派現在以他馬首是瞻,這人心思不定。”說著在董樺、董平的名上打了個圈,又接著道:“自從董樺和閔炫結親後,這位馬強的官位就一路直升坐了如今的丞相位,可見閔踆堤防之心甚重。現今董馬兩派黨爭的厲害,馬強一派是皇帝製衡的棋子,必定不會輕易表態支持誰。可堪利用。”說著在馬強的名字上打了個勾,又道:“最後三人號稱‘京城三傑’,皆是二十歲左右的風流才俊,如今在朝堂風頭正勁。董世傑是董平的之子,馬誌潔是馬強的之子。韓亮節則是新科狀元,韓家雖也是個大家族,但不過是鄉紳土族之流,家世背景並不出眾,不過閔踆好像對他另眼相加。這三人你該結識一下。”說完又在這三人的名字上打個勾。
“你還少寫了個名字。”湛凞拿起筆,寫下了李朗二字,“這人在雁翎關十多年,把我端軍堵在中原之外,半步不得進。”
閔仙柔拿過筆,把李朗的名字劃掉,“此人雖是一代名將,卻過於耿直,不通權謀。欲要除之易如反掌,不足為患。不過最好收為己用。”
“你說得輕巧,趙岩將軍是我端軍的名將,他也隻能死守護城不出,你說李朗厲害不?”湛凞內心裏其實很佩服李朗。
閔仙柔卻不屑道:“戰場上殺人是最蠢的,我兒時就知道了。真要想置人於死地,方法多了。飛鳥盡良弓藏,若是沒了你父王這個對手,閔踆會放權給李朗?你看整個晉朝,閔踆控製著京城附近十萬戍京軍和京中十萬禦林軍,他二個兒子閔煒和閔煜一南一北各有三十萬兵馬。就連在武威郡抗擊北狄的範赫也不過隻有十萬兵馬,這幾年範赫苦苦支撐,好幾次軍情告急請求增兵,閔踆就是不允,可見他疑心到什麼地步。李朗那二十萬晉軍可是最精銳的,他本人又是名帥,閔踆會放心?若是能找個由頭,讓閔踆不再緊盯端地,李朗自然再無用處。”
湛凞搖頭道:“可這由頭難找。閔踆一向視我父王為眼中釘,要他轉性,恐怕不能。”
“如今我們身在京城,已是靠近了閔踆,隻要有心,總能尋著。”閔仙柔很是自信。
湛凞也是一笑,放鬆了心情,拿起寫滿名字的紙張,道:“這所有人中隻有閔煜似乎沒有關係靠山,有點意思。”
閔仙柔點頭道:“孟陽一帶素來富饒,閔煜有兵有糧,日後必是大患,可惜,”她沒再說下去,湛凞也明白,她們現在除不掉閔煜,隻能坐視他壯大。
閔仙柔見湛凞有喪氣之色,忙寬慰道:“爭天下非一朝一夕之功,你父王謀劃隱忍了那麼些年,你不過才十五,還等不得嗎?”
湛凞精神一振,笑道:“有你在身邊,什麼等不得。我隻是奇怪,當年閔煜隻有少許人馬,如今竟將自己的勢力擴大至這種地步,閔踆這三個兒子以他最強,按理太子之位非他莫屬,為什麼閔踆偏寵閔炫?子以母貴?閔踆他好男色啊。”
“這事恐關係到宮闈秘聞,咱們慢慢打聽吧。你也別漲他人誌氣,閔煜不見得多強,南方素來少有兵亂,又沒北狄威脅,他這才能安穩起家。”閔仙柔指著紙上的幾人名字,道:“藩王和朝臣結交素來遭忌,和這幾人結交還得從長計議。從明天開始,送禮的人恐怕就要上門了,這幾日你還是安生在王府待著,以靜製動,從這禮物中,朝臣們的心思也能窺得一二。對了,還有件事,你我的關係必須要讓京中人盡皆知。”
“這好辦,派幾個人四處宣揚一下就是。我到不在乎我和你的關係大白於天下。”但你這麼做我總覺得似乎不簡單,這想法湛凞到底沒說出口,她摟住閔仙柔笑道:“成日在王府那多無趣,不如我們逛逛京城?”
閔仙柔白了她一眼,“你戲文看多了?當真那些個大戶人家女兒都能女扮男裝上街尋覓佳婿?平日裏,別說大家閨秀,就是那小家碧玉,哪個姑娘家隨便拋頭露麵的?在端地,有你父王明裏暗裏縱著護著,我才能得空和你去過幾次街市,那還是化了妝易了容。你這女世子天下獨一份,可我呢,頂著公主名,真要男裝出門,被眼線瞧了去,能不讓人心疑?這還是嬌弱無依的公主嗎?你真要嫌悶不願陪我,自個去吧。”語氣甚是不善。
“我的心都在你這個天仙這兒,還能跑哪兒去?”湛凞無賴般將閔仙柔抱在懷中,使勁地親了一口,陶醉地深深吸口氣,“真香。”
“都是口水,”閔仙柔嫌棄地摸摸自己的臉,拿起那封密信一看,突地撲哧一笑,“好女色的小娘們,真貼切。”湛凞努努嘴,又聽她說道:“這麼快就有了消息,一定有你們的人。”
“那個被我饒過的夥計就是我們的人。他伏在地上求饒時,兩隻手的拇指和食指並在一起,中指、無名指、小指並在一起,食指和中指間微微分開,這是我們的暗號。父王真是,在這種地方都有探子。”湛凞玩笑道:“仙仙,你太聰明讓我好有壓力。”
這馬屁拍得到位,閔仙柔嘴角一翹,得意笑著掐了一下她的手臂,惹得湛凞大呼小叫,兩人嬉鬧玩耍,好不快活。
其後幾天,到端王府拜訪的,湛凞一概不見,隻留下禮品,除了閔氏兄弟和一些沒有眼力的官員的禮品貴重外,其餘人送的皆是泛泛,董樺和馬強都沒有送禮,完全符合湛凞和閔仙柔所想。這時,整個京城關於湛凞和閔仙柔的關係傳得沸沸揚揚。當然,湛凞好動,到底沒忍住,打著給閔仙柔賣,在京城四處逛了逛,給閔仙柔賣了一大堆新奇小玩意回去哄她,還特地派人盯著那位王老板施舍肉包,這王老板真是叫苦不迭。其間閔仙柔裝作孝順,幾次請求麵聖,果然如她所料,閔踆以身體有恙拒絕了。
一晃十二日過去,四月十七日,終於迎來了閔踆的七十大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