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3 / 3)

“龍嗣確實朕的骨血。朕不瞞你,史書上說晉高祖和朕的先祖情同手足,那是糊弄世人的。其實晉高祖對先祖十分猜忌,回端地前,賜了毒酒絕了先祖生育之力,又下旨‘非親生血脈者不得繼承王位’,這也是每代世子降生,晉帝必會派人滴血驗身的原由。好在天佑先祖,在雪山中有一神奇族群,能借助神力繁衍而無需陰陽和合。隻是此法的後果便是一脈單傳。”湛凞站起道:“世上玄奇之事多不勝數,若是其他士族有此神遇,你們必當鼎力膜拜,偏對朕極盡汙蔑。你捫心自問,這其中可有私心禍心?你好自為之吧。”

見皇上要走,孫達理不解地問:“皇上夜探罪臣,不是想讓罪臣指證董家?”

湛凞輕笑道:“你開始便說了董樺對你的救命之恩,不就是想堵上朕的嘴嗎?孫達理,你這是顧小恩而忘大義啊。豫平,天下之糧倉,本該是富庶之地,可百姓是如何過活的?食不果腹顛沛流離。可憐那田漢光,花甲老人不能頤養天年,卻辛勞上京趕考,為得哪般?就是想除去董氏這巨蠹。你為虎作倀害得多少寒士如你當初一般絕望無助,你其心何忍!朕自登基以來勤勉政事,不敢懈怠半分。在天下人眼中,朕比閔踆強上千百倍!偏偏在你們眼中,在私心作祟之下,隻看到朕是個女子,隻一味瞧不起朕女子身份,卻看不到朕想要國泰民安的決心!你們老是以皇貴妃以前的身份挑事,你們自己何嚐不是前晉的臣子。朕何嚐嫌棄過你們?隻要對朕忠心,對民盡心,朕一樣重用。那李朗,閔踆如何防範於他,你不是不知。而朕呢?將他家眷送還,依然讓他手握重兵。慕中原,北狄人啊,朕欽點為狀元,讓他治理钜城,何曾疑過他?唉,朕的苦心,對你們這些隻為私利的人是白費了。你不要用小人之心來揣度朕,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朕來看你,不是想借你打擊董黨,是想看看你到底有沒有悔過之心,還要告訴你,你罪無可赦,但朕不忍你全家受牽連,朕不殺他們,會將他們流放。唉,朕很失望。朕就不明白,你們為何不願和朕君臣一心,不願意天下大治百姓安樂?”

湛凞不再逗留,轉身而去,隻聽耳邊傳來孫達理的悲情高喊,“皇上胸襟廣大,聖明仁慈,必可開辟中天之世。罪臣福薄,無緣得見,隻期望來世能做個盛世賢臣。”

湛凞嘴角微翹,得意萬分,回到清漪宮,又複述一遍,道:“最遲明日,必有消息。”

閔仙柔隻是一笑,湛洵卻道:“恐怕不能如你意。”

果不其然,一大清早,湛凞接到上報,孫達理獄中撞牆自盡,留下一份請罪折子,其中詳細記載了所有董氏黨羽的罪行,隻可惜的是,他並沒有揭露董家的所為,反而將主使的罪名攬上身。

湛凞有些懊惱,將折子遞給閔仙柔。閔仙柔看罷笑道:“這樣也好,斬去了爪牙,董氏也就不足為患。況且我們還有董姝韻這個棋子,想要董家倒台易如反掌,隻是我們還要借董姝韻之手做些文章,不必急於一時。”

湛凞點頭稱“善”。給皇後安個罪名,那皇後的娘家人也脫不了幹係。以往董家勢力盤根錯節,她想借著給皇後安個罪名除去董家都不能。現在若董氏黨羽一除,掀翻董家太容易不過。先留著董家當看猴戲也好,隻是便宜了那董世傑。她頓時心情大好,摟著仙仙,逗著孩兒,“你說的做文章是不是借董姝韻的手將宮中那兩個煩人的妃子除去?”

閔仙柔調侃道:“怎麼,你舍不得?”

“我隻是擔心那董姝韻不會真心聽命於你。若是不成,盡早除去才好。”

“若她不是真心,如何勸說了她堂姐上殿作證?你江山一穩,往後宮送人的會更多,難道你想讓我成為眾矢之的?借皇後的手替你擋些爛桃花,旁人隻會將矛頭指向董家,我也少煩些心。”

“不錯,將來你成為我真正的皇後,天下人也不會用善妒來挑剔你了。”湛凞半是玩笑半是認真道:“我把那些在豫平的董黨罪行交給朱文去辦,豫平一定,我這江山真正無憂矣。等國庫充盈後,我就該收拾閔煜了。至於京中董黨,還是交予新任的刑部尚書為好。董平已不足為慮。我讓馬強平調過去。都是尚書,同級官員,朝臣也不好說什麼。”

“甚好。也可借此打壓下馬誌潔。”兩人心領神會相視一笑。

午膳時,湛凞一家人其樂融融。剛放下碗筷,衛緒的折子就到了。湛凞看了看道:“仙仙所料不錯。閔煜的暗點找到了,在離京城南麵三十裏的一處叫廣元縣的地方。那裏有個大戶許氏,據說最愛珍奇獸禽,家裏也有養些好成色的鴿子。衛緒派人監視卻沒找到證據。也虧得衛緒是死板的,硬是不撤人,到底給他逮住了。原來這人在附近茶山上有座茶園,他總是悄然將信鴿交給扮成茶農的親信,趁著夜色在山上放飛信鴿。他自己接到閔煜指令進京去接頭。不過這人倒也硬氣,怎麼用刑都不說京中的暗點在哪兒。”

閔仙柔道:“京中的暗線必是出在我們的人身上,如今大局已定,這人必會蟄伏一段時日,慢慢查吧。總有露出馬腳的時候。”

“這許氏無用了,殺了吧。”湛凞才對子端命令道,範赫、李朗、趙岩的折子一起到了。

“母親從來沒說過,做皇帝這麼不省心。”湛凞粗粗瀏覽了下,笑道:“閔煜終於死心退兵了。亢藏金病逝了,傳位給他最喜愛的十七子亢平南,其他兒子當然不服,為了大位鬧得不可開交。李朗請旨,趁著北狄內亂一舉攻入王庭。”

“那你的意思如何?”湛洵茗茶笑望著女兒。

“奪嫡最為慘烈,我大軍一進攻反而會他們團結起來一致對外,不如讓李朗暗中相助弱勢一方,長久鬥下去才對我有利。”湛凞突笑道:“範赫的折子上得有趣,我都回京這麼些天了,他的請罪折才到,可見這家夥反心已顯。”

湛凞猜得分毫不差。自從定昌被占、守將被殺,範赫就窩著火無處發泄,眼見著定昌奪不回而皇上還下旨申飭他,他心裏翻江倒海的悔啊,當初就應該和閔煜一道反了才好。他甚至想幹脆扯起大旗自立,和閔煜南北呼應。但過些日子,他冷靜下來又細想想,他和閔煜隔著千山萬水如何呼應?閔煜要是能主,早打到京城了。皇上敢如此對他,那是有恃無恐啊。真要反了,李朗從怒目關出兵攻他的近鄉關,姓馬的從定昌出兵攻他的下風城,憑他這點人馬分兵抗敵,危矣。以前也許還有投靠北狄的出路,現在北狄內亂嚴重,哪會顧上他?無奈之下,招來心腹商議了好些天,終於決定麵上對皇帝服軟,內裏暗中擴軍備戰。哪知折子才上來,皇上就猜到了他的意圖。

湛洵百分滿意女兒的表現,笑道:“對大端而言,北狄才是心腹大患,如今嘛,自然不足為慮但也不可不防。範赫、閔煜都是疥癬之疾,疥癬嘛,傷不了根本,但你若不從根上治好,它還會反複讓你瘙癢難耐。所以你不必心急解決,一定要從長遠打算,務要將其連根拔除。”

“女兒明白。那範赫他想抗衡朝廷,必要征兵擴軍。武威郡窮困彈丸之地,他一味的窮兵黷武,必會激起民恨,到時我隻要順應民意,一戰可定。那閔煜可就有些棘手了,南方富庶啊。”

湛洵笑道:“天下有能者居之!孟陽之地再如何富庶,有閔煜那等庸主,也不足為患。你現在缺得是劍指四方的‘利刃’。李朗、馬老將軍都守著要地不能動彈。趙岩善於做‘盾’,不善做‘矛’。若是趙岩守著钜城,你那招瞞天過海便不管用了。他是絕不會冒險行事的。如今先勤修內政,人才嘛,慢慢尋吧。”

“母親也太小瞧女兒了,女兒用得何止這一計。”湛凞自信笑道:“五至十年間,我必滅閔煜、範赫。對了,明日女兒要上朝,不能陪著母親和娘親了。孫達理死了,要對朝臣有所交代。他生前留下的折子正好治嚴謙等人的罪,這事不能再拖了。”湛洵也是讚同。

因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的主官都被下獄,案子一時沒人來審,所以大部分臣子都翹首等著皇帝任命新的人選,唯有董平憂心。沒想到皇上在將孫達理的折子公示後,便借口馬誌潔在刑部沒有盡到督察之責,將他連降三級,到禮部任了個郎中之職。隨後嚴厲斥責馬強教子不嚴,讓他轉任刑部尚書總審此案,戴罪立功。又將順天府尹撤職查辦,任命王功名接替戶部尚書。至於其他空缺,命內閣商議後上報。

一番處置下來,董平疑惑萬分,看了一眼臉色鐵青的馬家父子,心生同病相憐之感,暗想等風頭過了,一定要和馬家父子好好暢談一番,也許這正是兩家結盟之機。馬強此時顧不上苦澀,盤算著如何審案。由於孫達理詳細揭露嚴謙等人的惡行,這案子其實很好審,隻是皇上要的判決是什麼,他還要小心揣摩。反複思量後,他選了個穩妥的刑量,判嚴謙等人瀆職失察,殺人掠奪強搶等重罪,斬立決,家產充公。判孫達理大不敬之罪,因其自盡前悔過揭發指證,故而輕判其滿門流放三千裏,終身不得回京。在九月十七日他上了這道折子,忐忑地等著皇上的批示。等得了準奏的確信後,一顆心才安穩。他是多怕皇上再借口判案不利將他馬家打壓到絕境。

日子總是過得飛快,九月二十日傍晚,在萬般不舍的心情下,湛凞微服悄然在西華門送別了母親們和姨娘,她望著遠去的馬車,思緒萬千,幾年前,她就在這時辰和仙仙一同進入京城的,那時和現在,物是人非啊。她突然覺得好笑,難道自己老了,竟開始回憶以往了。不,她不老,她有時間有精力去實現抱負,等將來天下大治,孩兒也長大成才,她和仙仙就去尋母親們。想到這,她立時命令暗衛道:“戌葭、亥臘,你們送父皇母後回棲梧山後再回來。午瓜,公主的安全就交由你了。”上馬時,天邊的火燒雲絢爛壯觀,讓人奪目。湛凞靜靜欣賞了一會,撥馬回城。

卷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