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1 / 3)

華貴老夫人直嚇得一哆嗦,還是恵妃穩住心神,強笑道:“回皇上,這是臣妾的母親。前兒臣妾染了風寒,皇後娘娘體恤臣妾,特命母親進宮來看望臣妾。”

湛凞陰陰“哼”了一聲,抬腳走了。眾人都是舒了口氣,宮人趕緊爬起來將恵妃和老夫人祁氏扶起。

祁氏直拍胸脯,顫聲道:“可嚇死娘了。”

恵妃打發了宮人退後,攙著祁氏繼續前行,安慰道:“皇上就那麼嚇人?”

“可不是嘛。去年清漪宮中生產時,娘可在呢,皇上活脫脫就是個,”祁氏壓低了嗓音,“就是個地府來的羅刹。”

恵妃嗤笑道:“娘也相信女子間生子?”

祁氏驚愕道:“如何不能。娘可是過來人,瞧得真真切切,斷不能假。”她望著女兒的肚子,“你也爭氣些,你爹說了,誕下龍嗣,我們祁家就真的安穩了。”

恵妃有些煩躁,“這事光我一人爭氣有什麼用。自進宮來,我被臨幸的次數屈指可數,而且都是在朝露閣內。許是和那裏犯衝,每次召見我都是昏昏沉沉,連皇上的麵都沒瞧真切。興許那女人根本不是皇上。”

祁氏嚇得打斷道:“這話你也敢胡說。她是皇帝,就算不喜歡你,也不能讓旁人代替。自古來宮中冷遇的妃子多不勝數,你看有哪個皇帝給自個帶綠帽子的?”

恵妃冷哼一聲,“娘您說的是老黃曆了。男子為帝也許不會,女子可說不準。瞧她那寵著清漪宮那位的勁頭。”

祁氏歎道:“旁的別說了,反正你要有孕才是現下最要緊的。”

恵妃不以為然,“我倒覺得現下正是除了皇後和淑妃的好時機。”見祁氏駭然,她進一步解釋道:“娘,女兒還年輕,生子倒不急於一時。若是能趁著董家失勢扳倒了皇後和淑妃,後宮中便隻剩我和清漪宮中的那位。再請父親在朝中暗自運動一番,大臣們定會為了皇嗣而上書請皇上選秀的。到時雖後宮大權落入清漪宮,但依照那位受寵而驕的性子,定會阻止選秀。如此一來,大臣們定會對那妖婦有意見。皇上也是人,聽多了總會心煩,又過了那熱辣辣的新鮮勁,任憑那妖婦再絕色再會勾人,皇上一定煩膩。女兒的時機不就來了?女兒不圖一時,求得可是長久。”

情感由濃轉淡,世上的情侶都是這樣。這個道理祁氏最能理解,想當初她才嫁人時,夫妻間不也是濃情蜜意,不過一二年,她生了兩個兒女,身材容貌不複以前,加之丈夫有了妾室們,她便從此夜夜孤寂。所幸是個正妻,丈夫也是個守禮之人,家中的地位倒也無憂。隻是這心中的淒然誰能知道?正愣神間,又聽女兒道:“娘,您怎麼了?”她回過神,四處張望下,小聲道:“這事謀劃不好,可是要——”她不敢再說下去了。

恵妃胸有成竹道:“娘您放心,借刀,女兒還是明白的。”她似乎輕聲自言自語道:“如果再沒了公主,看她閔仙柔還怎麼得意。”

祁氏不禁打了個冷顫,聲音低得不能再低了,“女兒,謹言慎行,這裏可不比家裏,萬一被旁人聽了去,我們祁家就毀了。”

“娘太小心,這裏四下無人,宮人們又離得遠,咱說得悄悄話,除了順風耳,誰能聽見。”恵妃不以為然。祁氏也是歎了一聲,舒展了眉。她們哪裏想到身後的宮人們可不一定都是平凡之輩,特訓過的人連遠處落葉之聲都能聽到,何況這兩母女的談話。還未等恵妃回宮,關於她的密折就到了湛凞的手中。

湛凞哄著閔仙柔正不得其法,接到這樣的密報還不氣得暴跳如雷。閔仙柔見她疲憊之下又動了怒火,生怕她身子吃不消,忙將眼淚拭去,心疼道:“你何苦這樣,傷了肝氣可不是小事。”

湛凞委屈道:“你都不關心我了,我身子怎麼隨它去。”閔仙柔立時落淚,氣得背過身去。湛凞忙又哄道:“愛之深責之切,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天下間除了我,任誰也不分出你一絲心意。”

閔仙柔眼淚還沒收去,就訝異不已,“你何曾這麼懂道理?現如今在我心中你可不是獨一無二的。”

“是誰?”湛凞猛地反應過來,摟住她的仙仙,努嘴看著熟睡的女兒,“她有我寵著呢,你隻放心在我身上就好。”

“憑什麼你不能獨放心在我身上,讓我寵著女兒?”閔仙柔瞪了她一眼,不滿道。湛凞終於活泛起來,滿心開懷的想和她的仙仙極盡溫存,閔仙柔半推半就也順了她的意。殿中的眾人早在皇上踏進的可一刻全退得幹淨,小兩口吵架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誰會那麼沒有眼力這時去礙眼。

可快活勁一過,看到那密折,湛凞又煩躁起來,恨恨道:“快想個法子將後宮這幾人給我除了,我一想起這幾人就覺得牙癢。”

閔仙柔何嚐不知硬塞進後宮的幾人明晃晃就是湛凞心上的屈辱,可時機未到,她也隻能勸解,“你根基雖穩了,但朝政上暗肘頗多,本來就有好些個舊臣在觀望著,這時後宮出事,他們怎麼想,皇上迫不及待要對降臣下手了?如此一來,他們更和你離心,你的新政吏治還如何實施?不如再等個三五年,等吏治一新稅改完成,那時定會隨你所願。”

旁人勸也許不管用,但閔仙柔一說,湛凞的耳朵立時就軟了,她按下性子,歎道:“忍字頭上一把刀,這皇帝怕是這世上最能忍的。”

“忍過這一時,海闊天空憑你手段。如今科考在即,你當用心選幾個有用之人才是。”閔仙柔整理好衣襟,柔聲勸道。湛凞直點頭,將此次出巡遇到事情詳細說了一番。

對於趙潤玉和陸凝香的事,閔仙柔也是聽得十分有趣,但湛凞去查那高旭的用意卻引起了她的思慮。湛凞知道瞞不過她,索性直說,“過不了幾年榮兒就五歲了,這開蒙的老師我一直頭疼著。聽說這高旭才華過人,讓董平和馬強都很讚賞,若這人合我意,我便讓董平召他進翰林院,隨便給他個官職,讓他去教榮兒。”

閔仙柔心中一黯,什麼叫“合我意”,她再明白不過,所謂才華過人,怕就是些詩詞歌賦而已,能得到董馬兩人賞識定也是謹守禮教的。凞凞想把湛榮培養成什麼樣的人,已經不言而喻。可是畢竟這孩子是她抱回來的,是她讓這孩子姓湛的,是她讓這孩子的人生變成了悲劇。那時她剛有孕,想得很多,她知道女兒獨一無二的尊貴會失去無數的童趣。孩童之間的情感很奇妙,她深有體會,當初失去母親時那種突然間孤零無依的感覺讓她無比恐懼,雖然即墨瑤、湛洵能給她衣食無憂的安全,但隻有湛凞能讓她的心找到真正依靠。這種感情不是愛情、不是感激、不是依賴,隻是孩子間一種與生俱來的靠近。所以她有私心,想給女兒給女兒找個玩伴,不讓女兒孤寂地長大。尤其經過那撕心裂肺、生死徘徊的生產,她的心裏更多了一層母愛,但凞凞明顯和她想的不一樣。當然她雖然惋惜,可也絕不會為了湛榮和凞凞過不去。她隻能笑著說道:“董馬兩人都對這高旭讚賞有加,想來也不會有什麼異議。”

閔仙柔的神態怎能瞞過湛凞,但為了女兒和江山,她也隻能硬著心腸裝作沒看見。

轉眼就到了三月的科考,湛凞命人暗中留意唐鹹安和趙潤玉。這二人也沒辜負她的期望,真得都考了個中流,不顯山不露水,不過畢竟是敵營的舊臣,真想要完全籍籍無名卻也困難,恰巧這時有件更大的事情發生,世人的注意都移了過去。

原來去年科考後,雪明銳大出風頭,貢院授問引得許多才子掩麵羞愧。不過這樣一來,有些素有奇智的女子不甘老於院牆,都悄悄逃出家門,喬裝來參加科考,考出的名次竟也不低,一時眾說紛紜,有傳為佳話的,有詆毀謾罵的,有驚奇詫異的,還有純粹圖個熱鬧的。不過這些女子中有幾位是豪門望族,這般人家可都是禮教森嚴到極盡苛刻的程度,女子別說是參加科舉,就是拋頭露麵那都是奇恥大辱,當下便紛紛呈書給當地府衙,說是女子科考是不守婦道、顛倒陰陽、亂了綱常,要求嚴懲這股“不正”之風。大多府衙接到這樣的呈書都是擱置一旁等著不了了之,官場上混得人基本都是百煉成精的,去年科考鬧事,皇上鐵腕手段誰都瞧得清楚,貢院門前的血流成河讓人膽顫心驚,結果怎麼樣?老百姓也沒鬧,大臣們也沒說什麼,士子們還不是乖乖應試。你們說女子科考是斜風歪道,那女子當皇帝是什麼?這要是上了折子,不是拿自個命玩?

就在旁人避之不及的時候,偏生有個拘泥守舊頑固不化的縣令跳了出來。此人叫王錦山,現年五十有三,在延春省安靖府下轄的九峰縣當縣官。他是極推崇理學之道,一向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雖然當年也是捐了錢才做的官,但他自詡為衛道士,一心要清廉之名,本人對百姓倒也不似太過苛刻,隻是此人腦筋太愣,隻會死讀書,哪裏曉得如何斷案坐堂。衙內的縣丞見有機可趁,便勾結當地士紳沆瀣一氣,欺上瞞下將九峰縣搞的烏煙瘴氣。又以縣令的名義對上行賄,縣丞自有主意,之所以不取而代之,是因為如今是新朝新皇新政,萬一有了什麼事,往縣令頭上一推,自個大可全身而退。可笑的是王錦山還自以為是萬民敬仰呢。當初女皇登基時,他還很不滿,想要掛印而去。縣丞豈能讓這樣的上司離開,趕緊規勸他要以民為重,這裏的百姓離不開青天大老爺。馬屁拍到點子上,讓他極為受用,勉強留了下來。如今縣裏出了閨閣女子逃家上京趕考的事,以他迂腐的性子怎能忍受,而這時縣丞告假回了家,更沒人提點他,他的折子便呈了上去。眾所周知,如果沒有皇帝賦予的密折奏事之權,像他這等小官的折子要上達天聽須得經過一級級審核,這等能引起天怒的折子早該被銷毀,他本人恐怕也要遭到排擠罷免。可事情就是這麼巧合,延春剛鬧過雪災,各級官員正紛紛上折子想方設法將災情上報的嚴重些,好從國庫中多撈些銀子。全是報災情的折子,那些上級們也懶得再閱,反正都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誰還能拆台不成。這王錦山的折子便混入其中給呈了上去。更巧的是內閣中看到他折子的是王功名,當時便入宮將折子呈上。

湛凞勃然大怒,當即召見了個頗為清廉能幹、名叫鐵勁鬆的禦史,提拔為巡按禦史,又命朱武帶兵三千跟隨,去九峰縣拘拿王錦山。這鐵勁鬆也是個明白人,捉住王錦山不算,還走訪了民情,將欺壓百姓的罪狀全部羅列出來,又嚴刑拷打了縣丞,逼著他說出了欺民行賄的事情,這下可好,拔出蘿卜帶出泥,涉案官員越牽扯越多,最後那倒黴的延春巡撫也被牽連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