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3 / 3)

趙潤玉也道:“臣自小靠海長大,聽多了世人對大海的敬畏,臣卻覺得風平浪靜之時,海道反比陸路好走。自古行軍雖然都是走的陸地,可未必海道不能走。臣隻是對唐先生說了個念頭,唐先生卻毫不保留替臣完善謀劃。這才有了如今的奇襲之計。先生不以女子之身看輕臣,反而待臣如師如父。”

湛凞不由對唐鹹安又高看了一眼,訝異地問道:“鹹安早知道潤玉的身份?”

唐鹹安嗬嗬笑道:“宋先生於趙家有大恩,依趙老夫人有恩必報的磊落性子,自然不會隱瞞。臣和潤玉初識還多愧宋先生引薦。臣萬萬沒想到,這世上居然有胸藏千萬兵甲的二八少女。臣當時感慨萬分,心想若是此生有個如潤玉般的女兒,真是無憾了。”

湛凞明白了。這二人信任宋耀,而宋耀又信任這二人,故而相互引薦。對宋耀不拘一格的惜才愛才,她又是敬佩又是惋惜。但如今見這二人也有大才,心中甚是欣慰,便也笑道:“鹹安的歲數三十有五,年紀正合適做潤玉的義父,不如就認了父女吧。”

“萬萬不可。”唐鹹安連忙擺手,“皇上恕罪,臣的年紀雖長,但趙老夫人已是天命之年,臣若認了潤玉做女兒,豈不是和老夫人同輩?臣實在不敢冒犯。”

湛凞猛然記起趙潤玉說過的身世,趙父不惑之年才有了女兒,想來趙母也是不年輕了。“是朕糊塗了,既做不成父女,做師父也可。俗語說的好,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嘛。朕替你們做主了。”

趙潤玉麵露喜色,對唐鹹安恭恭敬敬磕了個響頭,“師父在上,請受學生一拜。”

唐鹹安高興地直撚胡須,忙將這得意門生攙扶起來。趙母也笑眯眯過來道了個萬福,“快晌午了,民婦備了些粗茶淡飯,還皇上移駕用膳。”她在皇上和女兒談正事時,就和陸凝香進屋去了。這剛做完午飯出來就見女兒拜師一幕,心中也是高興。畢竟是女兒,入朝做官這挑戰世俗的舉動讓她忐忑不安。時局誰能說得清,萬一人人反對,皇上耳根子再一軟,女兒不就成了犧牲品?唐鹹安好歹是男子,女兒有了這個師父,也算是有個依靠,她的心也能稍微定定。

湛凞何嚐看不出趙母所想,暗暗有點不快,但仍笑道:“老夫人富貴人家出身,如今上了年紀卻要親自洗手作羹。是朕思慮不周啊,這樣吧,明日朕會命人送兩個丫鬟來。”

唐鹹安進言道:“皇上,宮中女子舉止氣度處處與眾不同,恐會引人注意,此刻潤玉一家還是低調些好。”

趙母也趕緊道:“皇上,這可萬萬使不得,真真折煞民婦了。”

“朕心中有數。午膳朕就不在這兒用了,朕的小公主半日不見朕就鬧得慌,朕要回去哄哄她。”說到女兒,湛凞如常人一般,笑容滿麵。突然她又問了一句,“造船練兵需要多少時日?”

趙潤玉明白是問自己,忙道:“少則三年,多則五載。”

“寫個詳細密折,朕明日會派子端來取。”湛凞抬腳向門外走去,忽的又站住了,嘴角翹起一絲詭笑,“趙潤玉,朕今日許你道聖旨,將來你建功立業後,可自行婚配,任何人不得幹涉,隻要那人與你兩情相悅,朕便給你指婚。”

趙潤玉臉上漲得通紅,唐鹹安若有所思,趙母則緊皺眉頭,而內屋門邊露出的一塊裙角正微微發顫。這精彩紛呈的一幕讓湛凞剛才受到趙母的一點氣頓時煙消雲散,她哈哈大笑著離開,直奔回宮中。

閔仙柔見她全身洋溢著喜氣,知道肯定有好事,也不多問,隻等著她自己說。

湛凞也沉得住氣,陪女兒玩了一陣,直到吃了午膳,才靠在床榻上悠閑地說道:“仙仙,你猜猜今日我有何收獲?猜中有獎。”

閔仙柔剛哄睡了女兒,這會兒也有些微困,懶懶道:“左右不過是南下的事。”

“就知道瞞不過你。”

“你如今內政和順,外患就隻有北狄、範赫、閔煜。趙潤玉又是南邊來的,自然是和閔煜有幹係。稍有頭腦的都想到,你太小瞧我了。說吧,有什麼獎勵。”

“我哪敢小瞧你,獎勵嘛,”湛凞伸手將閔仙柔攬進懷中,湊到愛人耳邊,奸笑道:“獎勵你今晚欲/仙/欲/死。”

閔仙柔臉一紅,掙紮了幾下,“青天白日的,沒個羞。”

佳人在懷,湛凞哪能把持住,膩歪了幾番後才將趙潤玉、唐鹹安所獻的計謀和自己的顧慮說出。閔仙柔本來困得睜不開眼,聽到這計策勉強有了精神,“此計雖險卻大有可為。若是勝了當一統天下,若是敗了也有利可圖。敗了,我大端不過是損耗些國力,三五年內便可恢複。可閔煜就不同了,以他謹慎小心的性子,定會從東到南在漫長的海岸上布置重兵。如此一來,他得加倍征收稅銀虛耗國力。若再使些小人興風作浪,讓閔煜自斷其臂,南下也是指日可待。你放心,我會命人交代柳玉陵見機行事的。”

湛凞憂心道:“話雖如此,萬一閔煜也學了我們,從海上出兵而來。我豈不是也要派大量兵馬駐守海岸?”

“你啊,越想越糊塗了,”閔仙柔點了下湛凞的腦門,“孟陽離海岸一日可到。而京城離海岸最近也要快馬加鞭五六日。閔煜如何能出奇製勝,直搗京城?閔煜要真是犯傻,學了你這招,最多兩日,京城便能得信,到時他的大軍才是真正孤軍深入,等著全軍覆沒呢。”

“沒錯,閔煜雖是個隻顧家底的守財奴,但這點見識還是有的。”湛凞此時才真正下定決心,采用趙潤玉的奇襲之計。“此事定不能泄露半點風聲。我想過了,找個借口,就說海匪擾民,給趙潤玉個從七品的副尉,讓她去剿匪。隻是練兵造船的地點放在哪兒最不引人注意,這還需仔細抉擇。”

“娘親將山河社稷地理圖獻給你父皇前,我曾看過一眼,定海縣以東不遠處有幾個小島,你可派人去查查。那裏既孤懸於陸地,又離陸地不遠,行事正好不引人注意。”

湛凞等不及地召來子端,命她派人暗中去查海島。隨後又想了一事,道:“你讓酉陽找兩個宮外靠得住的女人,去趙家做丫鬟。我許她們的。”

閔仙柔好笑道:“你啊,分明就是個睚眥必報的小女人。人家趙老夫人擔心女兒入朝為官也是情有可原,你何必要給趙潤玉許婚,讓她母親憂心?”

“哼,若要擔心,當初為何不阻止趙潤玉考武舉?”湛凞不屑道:“分明就是不相信我能保全她女兒。誰敢給我不痛快,我也不讓她好受。這些頑固不化的老婆子。王功名他娘還想著給兒子納妾,也不看看當初她兒子什麼德行,兒子當了大官,就不把醜媳婦放在眼裏了,簡直比混賬男人還混賬,虧她還是個女人。王功名隻要敢冷落糟糠之妻,我就讓他滾蛋,讓他家境比當初還不如。再過幾年,王功名有了名望,我就封他妻個誥命,就不理會那老婆子,看她還有什麼顏麵。”

閔仙柔苦笑不得,“那些老婆子大半輩子不就是以男子為天而過活的?這兒你一下子就想改得過來?我瞧那趙老夫人倒是有些見地的,當初丈夫被冤殺,若不是她一力撐起,僅憑趙潤玉一垂髫小兒又能如何。她將女兒扮成男子,又請來教席教導女兒,如此總總,非尋常婦人可比。”

湛凞不服道:“那是她怕族人謀奪家財,才將女兒扮成男子。”

閔仙柔反問道:“那她變賣家產隱居避世後,為何不讓女兒做回女子?單看趙潤玉隻身前往孟陽,巧娶陸女,便可知其心性如何。須知父母的品行對孩子的影響,趙老夫人若是昏碌毫無主見的婦人,又怎會有趙潤玉如今這般的成就?身逢亂世,又失了男人的依靠,卻沒有悲戚度日,反而讓女兒習得一身本領,立足於世,免於依附男人的窘境。就是這份胸襟也該值得敬佩。”

湛凞仍不滿道:“既如此,她更該對我的許婚心存感念,何必愁眉緊皺?我看那趙潤玉和凝香似乎有意於彼此。”

閔仙柔連連搖頭,“如若不是你湛氏異於常人的奇遇,你我的姻緣也是難料。趙老夫人再如何通透,對於兩個女子間的和合恐怕也是不能接受。趙潤玉和陸凝香將來如何,也隻能看她們造化。話又說回來,如今還不到男女平等之時,你讓一女子領兵,肯定會引起將士不服,你可曾考慮過後果?”

“我也想過。端地民風樸素,又有我這個女世子在位多年,男女間的禮教遠沒有中原森嚴。我打算在端地秘征五萬人馬交予趙潤玉訓練。”

“不如再選人輔助,這人最好是帶過兵、又能壓住人、又不引人注意。”

“這人選倒是有些難,我想想,想想。”湛凞沉思了一會兒,“我看這人合適。馬老將軍的孫兒馬英,今年十八,長年隨著老將軍駐守端北,現今又隨老將軍在定昌城駐守,對朝臣來講卻是默默無聞,而且憑著他爺爺的威望,嚇唬些新兵不成問題。”

閔仙柔點頭道:“我再給你推薦一人,武師德之子武青昭。他自進京襲了爵位後,一直在太學無所事事。有些舊人感念武師德經常去拜訪他,他現在年歲還小,還不懂如何運用人脈為己謀利。不如打發他出京,等一兩年後酉陽換了那些舊人,他再回來也沒影響了。況且憑他父親的名聲,也能壓製新兵。”她知道愛侶對於武師德之死還是有點芥蒂的,趁機重用武青昭正好化解了這一芥蒂,也讓外人看看,湛凞是如何對待逝去的功臣。

“他才剛及十五,”湛凞隻猶豫了一下,便道:“給他個七品協軍校,明旨讓他去定昌城隨馬老將軍曆練。若是馬老將軍也認為他有才幹,我便下密旨讓他和馬英去協助趙潤玉。唉,他要真像武師德一般有能力,我也不會埋沒他。”

閔仙柔輕輕抱著湛凞,愜意了片刻,突地推開她,“還不快去上書房批折子,別老在我跟著膩著。”說著,翻身躺下輕拍著女兒。

湛凞傻愣了眼,這女人真是翻臉比翻書快,不對啊,自己也是女人,憑什麼不能翻臉。她重重“哼”了一聲,壞笑著躺下緊摟住閔仙柔,“就要膩著,就不放手。我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