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考上重點高中時,以為繼母雖不會表揚她,卻也會高看她一眼,事實證明,她比繼母那個每天隻知道玩的兒子強得太多了。而繼母隻是拿著那張錄取通知單一遍遍地核算著學費,還時不時揚起頭說一句,真是討債鬼,要不看在你以後會還我的份上,我肯定不再供你。
她和繼母商量打算住校,遭到反對,繼母戳著她的額頭:住校不用花錢是不是?她鄙夷地看著繼母橫向發展的臉,沒再繼續說下去,順從地住在家裏。因為她知道,自己隻要再堅持三年,就真的勝利了。
三年後,當她拿到那一紙鮮紅的錄取通知書時,她還是哭了。她太久沒有哭過了,可是這一次,她必須哭一場。她去學校報到的前一天,繼母給她包了餃子,沒有說話,也沒有送她,她背著厚重的行李離開了那個不算家的家,繼母轉過身,給她一個冰冷的背影。
逐漸,她已經不再需要繼母寄錢過來,自己在外做了兩份家教的工作,包括寒暑假也不曾回去,掙來的錢雖不多,但也可以供自己讀書和生活。繼母也從不打電話給她,更不會來學校看她。大學的生活豐富多彩,她找回了自己的同時,逐漸把繼母從腦海裏抹去。
大三那年春節前夕,她接到了繼母兒子的電話,他隻說讓她回去一趟,沒說其他。其實她極不情願,為什麼要回去呢?沒有人對她存有感情,她也對任何人沒有牽掛,虧欠的,也隻是多年以來,像養隻小動物一樣的所謂的“恩情”罷了。但她會還錢,她想,隻要大學畢業,她掙了錢,會兌現她當年的承諾,加倍把錢還給繼母,爾後,她們之間,再無關係。
回去後,還是那棟房子,還是那些擺設,隻是,冷冷清清的,繼母的兒子坐在一邊抽煙。她沒有主動問繼母去了哪裏,本也是不屬於她關心的事情。繼母的兒子不知道抽了多少煙後,起身給了她一個破舊的日記本。
她當然記得,那是繼母的賬本,專門記她哪年哪月花了什麼錢,很多次她見到繼母一絲不苟地在上麵寫著,見到她,就合上說,別以為你欠我多少我會忘了,我可都明明白白地記著呢!
她冷笑一聲,拿起賬本,抬頭看他一眼,問,怎麼,現在就要我還錢?賬本裏,掉出一個存折,她猶豫著打開,上邊存有兩萬元。
她沒有想到,那不是賬本,而是繼母的日記,更沒有想到的是,繼母已經去世了,並且把房子留給了兒子,把賣掉水果店的錢給了她。
她沒有覺得自己有多悲傷,有的也隻是震驚。打開日記,一頁一頁翻下去,她的手開始顫抖,繼而,抖動地拿不住那個本子,掉了下去,砸到自己的腳上。她蹲下來,確定自己的眼裏,有眼淚噴薄而出。
繼母說,老周,你放心,我不會再找了,再說也不一定有人接納我這個帶著兩個前夫孩子的女人。我一定會把家玉帶大,讓她做個有出息的人。
繼母說,你別怪我對孩子狠,家玉不同別的孩子,她沒有親身父母,她必須堅強,獨立,忍耐,刻苦!
繼母說,家玉沒有考第一,我罰她跪著,那是在跪你,她不考第一,最對不起的是你。
繼母說,老周啊,我是從農村裏出來的,沒讀過多少書,我不會教育孩子,我不知道我的教育方式對不對,但是家玉考上大學了,重點的,她可以自己養活自己了……我笑了哭,哭了笑,我也該歇歇了,我累啊!
繼母說,家玉,你從五歲那年來我家,跟著我生活,像我自己的孩子一樣,我打你是打你,罵你是罵你,可總歸是希望你有出息,你怎麼就不回來看看呢?
繼母說,我這老肝病,越來越嚴重,估計也活不了幾天了,想找張照片當遺像都沒有,前兩年隻顧著幹活了,怎麼不知道照張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