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避,並不能讓一切隨時間消磨,有時候,他能讓一些東西變得越發刺眼。刺傷你的雙目。讓你不得逃避。不得不麵對。
漸起秋風,吹落一地葉。草屋靜默的立在原地,相同,卻又不同。空氣中濃烈的血腥味,張狂地彌漫開。大片烏雲盤踞在天空,秋雨落下,衝刷掉一切罪證。那些邪惡的嘴臉逐漸變得模糊,那些鮮紅被淡化。
紫川通往帝女城路上的一間破舊小廟內,韓林然靠在角落的柱子邊,左手臂用藍布條纏了好幾圈,護在懷中。林月背對著他生火,待火勢穩定,林月抬頭看著廟外的細雨說:“我去采些藥來,你那傷口上的毒不難解。”說完也不等韓林然回答,徑直冒雨而出。
韓林然看向廟外綿細的秋雨,薄唇輕抿。
秋風不似夏風那般有力,像是情人輕柔碰觸不能碰觸的戀人般無力,吹得篝火輕晃。廟內一尊石佛,上頭的漆早已剝落,頭頂紅幔滿是灰塵,殘破不堪。
一會兒,林月攜著草藥和些果子回到了小廟。渾身沾滿雨水,她也不擦,隻是蹲下身找個地方搗藥。夜,靜的隻能聽見屋外潺潺雨聲和她搗藥一聲接一聲有節奏的敲擊。
林月將藥拿至韓林然跟前,小心翼翼的解開那些布條,往傷口上塗藥。那動作很輕很柔,連表情都格外緊身。他們靠的很近,以至於韓林然一低頭就能看見她睫毛上沾染的水珠。韓林然忍不住用手挑起那些珠子,林月仰頭看他,他也看著她。韓林然將指尖的水珠送到唇邊嚐了嚐,說:“我以為是眼淚。”
林月搖頭,又埋下為他上藥。
半晌,韓林然在林月頭頂說:“第一次殺人?”
林月手一抖,碰得韓林然傷口生疼。她點點頭回答:“以前隻殺過雞。”藥塗好了,林月又從破損的裙邊扯下一綹布條將韓林然的手臂仔細包好。正待轉過身子拿野果,林月聽得韓林然在後頭說:
“不是你死,就是我死。這就是江湖。害怕,你就回家。那個安樂窩才是適合你的地方!”那語氣間竟充滿了林月久違的冷漠感。篝火下,兩人的影子靠的很近很近,可這一刻,林月卻覺得,他們兩人離得很遠。那個距離,不是靠攏就能夠彼此溫暖,不是幾日就能填補完滿。其實他們之間有太多不同吧?隻不過,以前都忽略了。是自己太過自信滿滿,以為了解一切。其實什麼都不了解。林月忽然心頭充滿了一種莫名的恐懼感,她發現自己離身後這個男人好遠好遠。除了名字,她對他,一無所知。
林月捏緊了手掌,身子僵在了那裏。很久很久,她才拿過野果轉身遞給了韓林然,仰頭看他,眼中閃著堅定的光芒。
“不要。”
她既然選擇下山,就已經做好了麵對一切的打算。隻不過……殺人性命,的確太不同。不過,她不會就這麼中途放棄。在沒有弄清念菊和千悠的事之前,她不會退縮。死也不會。
“既然選擇了這條路,我就不會回頭,誰也不能讓我回頭,就算是你,也不可以!”因為,一味逃避,什麼也不能得到。不到最後,誰又能知道結局?
林月看著韓林然的眼睛,韓林然亦看著她。那雙狹長的眼眸中的冰霜逐漸融化成一池春水,微微漾開一絲笑意,韓林然拿過林月手中的果子咬了一口,道:“好。”
林月奇怪的看他。他剛才是……是在,開導她?
月色暗沉,攪不動一池水墨色。韓林然身靠在柱子上,思緒飄得很遠,他喃喃:“想知道我小時候什麼樣子嗎?”
林月點點頭。
“我第一次殺人的時候隻有5歲,殺的和我一起的朋友。”韓林然看著篝火,眉頭皺到了一起,林月不由得拉住他的手,借此給他一絲暖意。他繼續說:“那個男人說,我不想死,他就必須死。”
林月聽得心驚肉跳,“那個男人?”
“恩。10歲之前,我一直跟著他,他是個冷酷的男人,是一個殺手組織的頭目。那個時侯,一直跟著他。殺人,或者看他殺人。”
林月的手緊了緊,心中五味陳雜。她忙問:“後來呢?10歲之後,你走哪裏去了?”
韓林然安慰的拍拍林月的手背,嘴角拉起了個笑,“後來被師傅帶走了,跟了他,就不用成天殺人了。”
林月不曉得他是怎麼跟了他師父的。既然他不說,那麼她也不問。
韓林然將目光從篝火收回,把手中的果核扔了出去。不需要的過往,就讓它隨風而去吧。過多的糾纏,他不需要。他需要的隻是現在以及將來。林月靠在他胸前,聽得悶悶而又沉穩的聲音從他的胸腔傳出來,“以後,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