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一。
夜。
雨。
經過一夏的氤氳,加上接連幾天大雨的助力,環繞在絕雲穀穀口的一大片瘴氣林象被澆滅的炭堆,到處蒸騰著濃霧似的瘴氣,將絕雲穀生生與外界分離開。
按說這瘴氣林中,連鳥獸都難以存活。但今夜偏有兩名蒙麵的黃衫女子,提著燈籠在林中極速穿行。
那兩名女子不是別人,正是絕雲穀主人左右兩大護法——碧痕和青鸞。
她們目光焦灼,一邊施展輕功前行,一邊搜尋著什麼。
碧痕擔憂道:“這瘴氣好像愈發濃了,咱們的解毒藥也不知道頂得了多久……”
“頂不了也得頂。”青鸞不耐煩地說,“若是鷂子王出了事,整個絕雲穀都吃不了兜著走,你我更是難逃一劫!”
碧痕噎了一下,心中有些不快,但她忍住了,頓了一下道:“我料也沒人敢動鷂子王吧?”
“哼,這年頭人心叵測,難保不會太歲爺頭上動土!”青鸞冷笑一聲,“紫霞不也與人私通了嗎?”
碧痕聽她似有所指,臉色一陣青紅不定,不再接茬。
青鸞看她心虛,不禁又是一聲冷笑。
碧痕咬唇正要說什麼,忽聽遠處隱約傳來什麼聲音,翹首望去,似乎可以看見火光。
“咦!”碧痕不禁驚叫一聲,“是黑風峽值崗的方向。難道又有人對紫荊堂不利?”
“那不是衝紫荊堂,是衝咱們絕雲穀來的!”青鸞瞧不起她反應遲鈍,不屑地說道:“八月十五的武林大會上,絕雲穀按例要公布年冊,不知又有多少人的醜事公諸天下。那些做了虧心事的,年年都想來絕雲穀毀屍滅跡!真是不撞南牆不回頭!”
碧痕怔怔道:“是啊,有黑風峽的堂口在,也不知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
她定了定神,又道:“咱們要不要過去瞧瞧?”
“關咱們什麼事?黑風峽、絕雲穀各司其職,你我隻管找到鷂子王就是!”青鸞提起防風燈籠,隻顧四下尋摸著絕雲穀的鎮穀之寶鷂子王。
碧痕揉了揉額頭,皺眉道:“我怎麼感覺有些頭暈呢?會不會是瘴氣太濃,解毒藥扛不住了?”
青鸞經她一提醒,這才發覺自己也是有些頭重腳輕的感覺,心中暗叫不妙,正在猶豫要不要返回穀內,忽聽碧痕驚詫地低聲道:“咦,那邊好像有人!”
說話間,青鸞也聽到一陣踉蹌的腳步聲,她舉起燈籠一看,隻見一個身背籮筐的人影懷裏緊緊抱著一樣東西,正衝她們這個方向跌跌撞撞地跑來。
青鸞眼尖,一眼看清了那人懷中的東西,激動地脫口而出:“鷂子王!”話一出口,就覺眼前一陣暈眩,顯然瘴毒已經入侵體內。
她暗運一口氣,刷地拔出了劍,指著來人喝道:“站住!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那人正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本已是強弩之末,再一停下腳步,兩條腿已經開始打顫,整個人都在搖搖欲墜。
燈光下,隻見那人臉色白得像紙,使盡力氣指了指後麵,掙紮著說了句:“姑娘……快走,有壞人……”
話音未落,人已經身子一軟,向前撲倒在泥地裏……
水淩雲第一次見到若塵時,眼前那個人隻能用“狼狽”兩個字來形容——她一身泥濘、無聲無息地趴在侍女房的床上,打濕的頭發亂糟糟地貼在露出的半張臉上,看不清麵目。左肩背上的衣服被劃開了一道口子,露出一道不淺的傷口,還在滲著血水……
她始終不明白,自己當初為何會決定留她在穀中養傷。
絕雲穀從不容許外人踏入一步,這是規矩。
什麼規矩都可以破例,唯有這一條,是萬萬不能的。
但是……
當秋紅撥開遮住了那個人臉的淩亂的濕發,露出那人的本來麵目時,她竟然毫無防備地完全下意識地閉了一下眼睛。
那一刻,天地混沌,呼吸靜止。
但她清晰地記得剛才闖入眼簾的那張幹淨白皙的臉……對,是“幹淨”。
後來,無數次想起若塵給她的第一感覺,水淩雲腦海中都會想到這個詞。
若塵最大的特點不是漂亮,雖然她有種不同於一般女子的特有的俊秀,但她最特殊的卻是她的簡單和幹淨。她的頭上沒有任何的首飾,臉上沒有任何的脂粉,她甚至連耳環都沒有,她身上的衣服像個男子一樣簡單。也許是因為失血的緣故,她的臉色白得驚人,兩道不加修飾的秀眉顯得愈發濃黑而富有生氣。不知道她若醒來,那眼睛會是怎樣的幽黑動人?而她那種昏迷中毫不設防的無害的表情,更是給了水淩雲一種從未有過的觸動……不錯,這是她從未看到過、而自己也從未擁有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