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宮門前黑暗的漫漫長路,他一步步踏出,他對自己說:我以後,要愛一個人,全心全意的愛她,保護她,我要讓她知道我愛她,但是絕不強求她去接受,去感激。

愛是成全,不是封鎖和掠奪。

然後,便遇見了長歌。

他對她一眼動心,卻從未想過要將她從蕭玦身邊奪走。

由她,自己選擇罷……

楚非歡眼眸中清光如碧水搖曳。

今日桐花開得好生燦爛……許是為母妃慶生吧?

“非歡,”秦長歌突然蹲身,仰首湊近,細細看他眼睛,“你在想什麼?”

冷不防被插—進來的話打斷思緒,楚非歡不由一怔,下意識的一低首。

一低首。

一個無意識的吻飄落恰恰迎上的潔白額頭。

如蝶翼落於花瓣,或是清風拂過平靜水麵,抑或是一朵雲,投射於晶瑩的波心。

平靜表象下隱藏唯有自知的翻卷悸動。

楚非歡閉上眼。

也許是今日桐花開得太好,也許是想起母妃太過悵惘,也許是害怕這一霎時光不待人,也許是突然覺得疲倦。

他突然想,放縱自己一刻。

就那麼一刻。

這些年風雨磨折,那些年朝夕相伴,至今為止最為接近的距離,便是此刻。

可不可以允許他,多多貪戀一分?

他將自己的唇,幾不可察覺的,微微多停留了那麼一霎。

沒有立即移開。

午後日光靜好,照得屋內寬闊光明,一線明光如畫卷緩緩展開,畫卷裏,坐著的俯首的秀麗男子,俯向半跪仰首的清靈女子,他的唇溫柔落於她額,他的發如水流瀉於她肩,他閉目,這一刹的沉醉裏隱隱一抹深靜幽藍,藍如命運底色上不可消弭的滄桑。

長風從遙遠的天際奔來,在此處腳步放緩,天地萬物都因某個微帶酸楚的期望,屏息停滯,花緩緩綻開,姿態含蓄而矜持,如此靜好。

稍傾,他輕輕移開。

所謂時間拉長的放縱,不過是內心裏難以言說的延遲。

他一向是隱忍而自省的男子。

那電光火石,一擦而過。

已是自覺奢侈。

隻是,從此,誰的心上抹上一道無痕的印痕?

風卷輕簾,簾前藍衣男子輕輕低首,對著怔怔看著他的秦長歌一笑,順手取過桌上的情報,淡淡道:“最近京中有異動,我懷疑各國勢力都已派遣人手來到郢都,其中離國的飛鯊衛被你整治了一回,套走了想要的東西,再扔到了平州近海港口,逼他們回國,南閔那兩撥人,有一撥暫時無暇攪事,另一撥最近也銷聲匿跡,北魏國內政變,暫時也不會有動作,現在我隻擔心白淵,我始終沒能看出,他如果布置暗探,會是什麼樣的情況。”

“白淵這個人,我沒見過,”秦長歌慢慢道:“但是這個人,絕非易與,我搜集過他的所有資料,發現他是真正的來曆不明,而且在成為東燕國師之前,非常能忍——所以他的勢力,郢都絕對有,而且一定是長期潛伏的。”

“一定有,而且不會是尋常人物,”楚非歡揚起臉,秀麗眉目在日光下輪廓清晰美好,“不過,潛伏再深的人,也終有露頭之日。”

“自然,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秦長歌微微一笑,隨即道:“我還要去衙門辦點事,你別太勞心,多休息。”

剛要轉身,門口探進一個大頭,賊兮兮道:“我有一個消息,賤價銷售,誰要?”

“我要,”秦長歌懶懶道:“一枚銅板,你不賣,我就沒收風滿樓。”

撅撅嘴,包子無奈的道:“城西石板橋下麵最窮的王老三家裏突然闊了,搬到城北買了一座小院子。”

他沒頭沒腦這一句,原以為娘和幹爹一定覺得無味不要聽,那麼將來也怪不著他不說實情了,不想那兩人竟然齊齊轉頭,問:“哪來的銀子?誰給的?”

翻翻白眼,包子突然覺得和太聰明的人生活在一起實在不好玩,“不知道,王老三最近失蹤了,今天又個來吃飯的人說起,懷疑那銀子來路不正,他說就王老三那個刀疤臉三角眼的,哪配發財呢。”

若有所思的聽了,秦長歌拍拍兒子大頭以示獎賞,對楚非歡點點頭,直接出門了。

她是去見蕭玦。

西梁律例,四品以上官員才可以為帝王召見,秦長歌還不夠資格,所以蕭玦隻好約她宮外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