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驚心冒險——孤身闖營,麵對的是十萬大軍和一群高手將領,每人砍一刀都會活活將人累死,隻要稍有不慎,絕世高手也會屍骨無存。
秦長歌的原意,是想自己一個人來,然而楚非歡默然無語,卻堅持上馬,他寧靜的姿態顯示著絕不妥協的決心,大有你一個人去我也一個人去,咱們各行其是的意思,秦長歌怎敢讓身有沉屙的非歡單獨衝過來?無奈之下隻好答應。
雖千萬人吾往矣,雖千萬人吾願與你死生一同。
星空下蒼白男子不著一言,已勝千言。
回首,有意無意對非歡一笑,示意他放心,秦長歌立於帳門口,盯著南星凡的眸瞳略略一看,坦然一笑道:“如此星辰如此夜,正當對酒好時節,莫言多謝都督美意了。”
卻不先進來,而是順手從懷裏取出一枚長針,將牛皮門簾掀開釘住,燈火與月光交織在一起,映著帳外一直未曾下馬的男子身影,他挺直如竹,沉在黑暗中的輪廓秀麗逼人。
“天熱,牛皮大帳不透風,諸位不覺得悶氣麼?”秦長歌笑吟吟手一伸,似要接住滿手的月光,“諸位見笑了,這北地長風,浩淼星月,非我等南人時時可見,所以不舍得用帳幕隔在門外,須知但要飲酒,怎可不就此掬清透月色?”
她微笑著,漫步上前,在地下自取了一壇酒,隨手拍開泥封,仰首一飲,又對諸將照了照。
眾人一直目不轉睛的看著這少年,風姿清逸,瀟灑自如,於滿帳刀劍在身,殺氣凜然的諸將之中,視諸人久曆戰場風霜的殺氣血氣於無物,談笑風生,磊落自然,舉手投足之間自有風流態度,卻又不失男兒豪氣,著實神采光耀,令人心折。
須知沙場男兒,敬慕腹有詩書的文人才子,卻又嫌棄那份書讀多了的酸儒氣息,如今難得見到一個集文雅與豪邁於一身的人物,頓時覺得這才是完美無缺真男兒!
有人忍不住喝一聲,“好!”
喝聲剛出,便被上司警告的目光逼了回去。
秦長歌當沒看見聽見,隻是笑嘻嘻將酒壇放了回去,搖了搖手腕道:“哎呀,好重,原來還是裝不來英雄,勞煩給個碗罷!”
有人哈哈一笑,遞過碗來,有人麵露輕鬆之色——原想著這少年光風霽月風采非凡,心中有些不安,現在看來,也不過是個花架子,連個酒壇都抱不動的。
氣氛略略輕鬆下來,諸將們開始各自敬酒。
南星凡使個眼色,副將俞雍端著酒碗上前,笑道:“我們北地風俗,招待第一次上門的貴客,那是要喝個‘架臂酒’,再談來意的,趙大人可願折節,與末將架臂一飲?”
“哦?何謂架臂?”秦長歌眨眨眼睛,一臉好奇。
“以臂而架,相對而飲,以示情誼永好。”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秦長歌微笑,“真是榮幸啊……”
麵目英俊,渾身綻發英悍之氣的俞雍取過酒碗,雙臂沉沉往秦長歌雙肩一壓,笑道:“就是這樣!”
“砰!”
秦長歌被活活壓倒在地,一屁股坐在了酒壇上,酒水立即濕透了下袍。
帳中靜了一刻,隨即,哄然大笑。
笑聲裏有人大叫道:“趙大人,你的袍子比你更饞酒啊?”
有人調侃:“臀入美酒,滋味如何?”
有人搖頭,咕噥,“廢物!”
坐在帳篷靠門邊的一個司官笑得嗆住了,捧著肚子踉蹌的跑到帳外,扶著木柱吭吭的咳,一邊想一邊覺得樂不可支,得意洋洋的抬起頭來,正對上一雙清澈卻深不見底的眸子。
那眸子清透如水晶,反射著世間一切光怪陸離卻不染塵埃,矜貴而冰冷,水月鏡花一般的通透深明,他那般森冷而譏誚的看著他,目光仿佛在看一頭泥濘裏打滾的豬。
怔了怔,司官一霎間有些惱怒,這人不過是姓趙的一個侍衛,敢這麼看他?姓趙的自身都難保,這侍衛還敢如此囂張?
他憤憤的轉過頭,思考著假如都督真的下決心殺了那個朝廷來使,自己就親自解決掉這個侍衛。
轉頭的刹那他突然一怔。
有什麼不對……
不過一個侍衛……
為何有這般冷然至漠視的眼神?
還有,他的腿……
他轉身,好奇的想再看清楚。
“嚓!”
仿佛有人揚了揚袖角,白光一閃。
他覺得咽喉一涼,不過是一朵雪花飄落肌膚時所能感受的涼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