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2 / 2)

絕望

我不再愛你了!

當我聽見你說這句話的時候,眼淚突然就無法控製,黑暗中我把眼睛埋進枕頭,聽到水漬蔓延的聲音。

我想知道,一段記憶究竟是多長,是童年的冰淇淩在烈日下迅速融化,是穿著棉布褲子走過的長長的路途,是愛上你的一瞬間,還是之後那長久的思念與痛苦?

我不知道,我分不清楚。

我隻痛恨自己仍然記得這愛戀中的每一個細微末節,沒有一絲遺漏,完整地令人心驚。它們在寂靜的午夜漂浮出來,在我的腦中不斷循環交錯,最終形成一部漫漫無終的蒙太奇。我愛這默片,它承載我多少溫暖,無數年少。

你的手機號被我刪掉,從此手機成為寂寞的空城,收不到一絲關於你的消息,也就斷了每日的期待。我讓我們的記憶在你的那句話中嘎然而止,然後我要默數,需要多少的時光,才夠死了記憶。

喝大杯的水,走大段的路,在街角看一場風景。我的身體生出寂寞的藤,纏纏繞繞,糾糾結結。然後我絕望地發現,藤條上的每個觸角都在拚命地吸食記憶,我沒有新事來供養,於是過往的翻湧變本加厲。

原來有些事情,越想逃避,就越加追趕,越是刻意就越難釋懷。這樣淺顯的道理想必你早就明白,隻有我,還傻傻地陷於輪回之中,無力自拔。

我想起曾經自己那樣堅定的信念,想要陪在你的身邊,看過雲卷雲舒,看遍人事變遷,而我們會永遠以不離不棄的姿態相守。今生,來世,永生永世。

可是,有誰說過,有些信念,終究隻是一個人的癡心妄想。盡管我是那麼努力地想在你的生命中留下深刻的痕跡,但在你的心上,我隻是那一顆小小的塵埃,時光的車輪碾過就會碎得幹幹淨淨,風過無痕。

我也以為你要的那種愛隻有我懂,平靜,溫暖,沒有大風大浪卻又時刻緊密相扣。你不要猜疑,我便不猜疑。你不要打擾,我便走開。隻要你的心中裝的是我,怎樣都好。可是現在我才明白,縱是我再怎樣懂你適合你,你若不愛,一切也枉然。

我那年少的癡想,終於在現實的殘酷中平了棱角,暗了光芒,在你的一句話裏斷了所有活路。

那麼會是誰呢?

會是誰,如此幸運,可以陪在你身邊,你會將臉貼在距他心髒最近的地方。或許他還不懂事,也有些壞脾氣,但你微微笑著不介意,隻因愛他,你敞開心扉讓他知道你一切的落寞與歡喜,承受你全部的疼愛與照顧。

會是誰呢?我真羨慕他。

他可以給你想要的那種幸福吧,是我想給,卻給不了的。因為我總是情緒化,反反複複,悲悲喜喜。我像小孩子一樣不斷地伸手向你索要糖果,而你摸摸口袋,找不到屬於我的那份。

原來你已沒有多餘的愛給我,是我一直傻傻追隨,你淡淡回應,卻還是抽身而逃。

不屬於自己的,即使曾經在身邊逗留,最後仍要揮手道別,原來這是注定的,誰也無可奈何,而時日漸長,記憶就會在時光的深處發黴,慢慢腐蝕了曾經的麵貌,直至幻滅。我也逃脫不了這命運吧,在你記憶中越走越深,最後以模糊的形態死去,灰飛煙滅。

那也好。

也許很多很多年以後我們還會在見麵,那時我們還會認出彼此麼?或許會牽扯出幾分記憶,讓我們淡淡地點點頭,微笑,擦肩而過,再也沒有什麼悸動,因為過往的一切已經長眠於汩汩流動的時光河流之下,永難複還。

是否這世上所有無法相愛的人都會走到這地步?不悲不喜,平平淡淡。有人說這是時光對我們的慈悲,衝淡那麼多的愛與恨、情與仇,沉澱出平實的人生。如果有一天我們真的要在擦肩而過後各自平靜地消逝在人海中,是不是證明,我們真的失去了彼此。

我是真的要失去你了麼?我低頭問那曾經承載了你所有消息的黑色手機。它的心髒空空蕩蕩,就像我不知何時丟掉心髒的身體,空空蕩蕩。

某年某月某日,我深切地想念你。可是,親愛的,你告訴我不再愛了。午夜之後,黎明之前,我終於看到了那些盛開在時光罅隙中的花兒,據說它們的名字,叫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