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故知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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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恩來患病住進了醫院
周老太爺就是周恩來的父親周劭綱,我們工作人員都按那時的社會風俗稱他周老太爺,鄧穎超大姐叫他老爺子。因為周恩來和鄧穎超在重慶住的時間長,相對比較穩定,所以周恩來的父親和鄧穎超的母親都先後來到重慶。
周恩來的父親與鄧穎超的母親是風格氣質不同又一樣受人尊重的老人。鄧母主要穿旗袍,個子比鄧穎超稍高一些,有文化修養,有大家風度,用當時的標準衡量是比較現代派的。周老太爺與他的兒子周恩來身高差不多,但氣質上顯老派,常穿夏布或黑綢的長袍,老實、忠厚、膽小。
南方局在重慶的公開活動陣地,主要是紅岩村、曾家岩和新華日報社。曾家岩50號在城裏,是一幢三層小樓,對外稱“周公館”。周恩來住這裏時間並不多,因為它離國民黨首腦機關所在的上清寺地區太近,周圍環境相當複雜,無論去哪裏,都須經過一條通向崖邊的馬路,而路旁一所白色磚牆的三層小樓,就是國民黨軍統特務頭子戴笠的住宅。“周公館”進出之人,都要在特務頭子眼前曝曝光。為了安全起見,周恩來住紅岩村,隻有在城裏辦公辦得太晚時,才在曾家岩50號休息。
紅岩村是18集團軍駐重慶辦事處所在地,距市中心區約5公裏,有一片不小的山地,是個果園農場,由南方局和辦事處的人員自己動手蓋起來的一所三層樓房。周老太爺來重慶後,大家看他老實忠厚,怕他出門被國民黨特務騙走,安排他住在了紅岩村。這裏四周住戶少,相對比較安全。
周老太爺身體本來挺好,氣色也不錯,屬於那種不生事不惹非,安分過日子的人。除了喜歡喝點酒,沒有其他嗜好也沒什麼事要操心。我們照顧他也隻是關照他少喝酒,少出去走。沒想到會鬧什麼病。
1942年6月底的一天,董必武、鄧穎超、錢之光等人都聚在周恩來的房間裏等車。南方局、新華社、18集團軍駐重慶辦事處共用一輛車,平時主要是接送秘密客人和送急病號使用,司機段廷英任勞任怨是個很好的同誌。今天就是等他開車來送周恩來住院做手術。初步診斷,周恩來患的是膀胱膿腫。
周恩來住進了歌樂山中央醫院。經過住院進一步檢查,決定動手術。情況報到延安,毛澤東主席給董必武打來了電報:“恩來須靜養,不痊愈不應出院,痊愈出院後亦須節勞多休息,請你加以注意。”
董必武做主隱瞞周父猝逝消息
董老當然很注意,他與鄧穎超、錢之光等天天輪替著到醫院看望周恩來。可是就在這時,周老太爺突然中風,那時的醫療技術不行,送醫院沒搶救過來,很快就死了。
一個難題馬上擺在了董必武、鄧穎超等人麵前:要不要把這一消息告訴周恩來?如果告訴,周恩來刀口未痊愈,他又是孝子,又是中華民族敬老傳統的典範,大悲大痛不利於身體且不說,還肯定會跑出醫院奔喪……
“我看暫時不能告訴周公。”董必武拿主意說,“大前年他去紹興省親,見了族長三鞠躬,見了姑丈推至上座執晚輩禮,不敢以政治部副部長自居。現在父親去世,他必然不肯再留醫院。”
“先不要告訴他了,這邊的喪事我們先辦著。”鄧穎超同意董必武的意見,“天氣太熱,屍體不好保留,先堅持幾天看看,到時候看周公身體恢複情況再決定。”於是,周老太爺去世的消息就瞞了周恩來。
然而,周恩來的目光何等敏銳,心思何等細密?瞞一天可以,瞞兩天就被他察出異常了。當時我在醫院照顧他,傍晚時,他忽然問:“董必武怎麼兩天不露麵?”
“可能忙吧?”我含糊道,“南方局可能有事?”
“滑稽。”周恩來不滿或生氣時喜歡說這兩個字。我能感覺到他那銳利的目光正在我臉孔上掃瞄,我故意裝著清理衛生,有事沒事也要幹點事。可是,周恩來叫住我:“你不要亂找事了。我問你,家裏是不是出事了?”我心裏咯噔一下,周恩來太厲害了,他怎麼一下子就猜想到是家裏出事了?
“沒聽說什麼事呀。”我努力鎮定自己,“南方局……”
“你不要南方局,南方局。”周恩來真火了,“南方局越有事他們越往我這裏跑得勤,怎麼會不露麵?滑稽!”我一怔,被噎住了。可不是嗎?越有大事急事,董必武他們越來得勤,甚至幾個人一起來,請示商量。南委組織部長被捕叛變,帶領特務破壞了廣西省工委,董必武和鄧穎超就是當即趕到周恩來這裏,馬上商量決定將受到威脅的湖南省委書記高文華調回重慶。如果又發生了什麼大事,怎麼可能不露麵呢?
“他們研究什麼事,也不會告訴我呀。”我終於找出一條理由。周恩來用狐疑的眼光最後打量我一遍,揮揮手不再說什麼。他顯然不信我講的話,但也不好再逼我。不該知道的不要問,不該說的不能說,這是他嚴格遵循並且嚴格要求我們必須做到的原則和紀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