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一直覺得這就是一個縹緲的不真實的夢。那些從前隻能從坊間傳聞裏知曉零星的地點,人物都一一現在她麵前。
如意還沒看清它的輪廓,就被一頂青色軟轎抬進了那個籠罩著淡金色光芒的世界。
金漆的蟠龍柱,繁華富麗的藻井繪著龍膽紫,榴花紅,藤黃,孔雀綠,群青的團簇華麗的寶象花團,嫋嫋的升騰起白煙的來自遙遠異國的熏香,還有熏香浮動的青煙籠罩著的金紗簾幔後端坐著的那個女人。
那是個滿身貴氣卻又極陰鬱的女人,像是廟裏麵上貼了層層金箔的菩薩。綴滿了珍珠翡翠,繡著團團簇簇牡丹花連理枝的禮袍還帶著主人尊貴的印記,鬆弛的蒼白的臉被歲月侵蝕的失去了輪廓,厚厚的粉和胭脂變成了一張布滿淡淡網狀裂痕的牆,由於一張陳舊複雜的地圖,糾結於有關過去荒蕩奢侈生活的日漸慘淡的回憶。
如意緊緊抱著奕霖跪在陰涼平整的青磚上,兩個膝蓋刺刺的疼。她不敢動,僵僵的跪著腦袋裏想的都是關於簾幔後麵的那個女人種種不堪的惡毒的傳言。她害怕。
“把孩子帶上來給我看看。”如意還沒反應過來時,一個著赭色杭綢宮裝的老嬤嬤就將奕霖從如意手裏輕巧的抱走。孩子離開如意馬上就哭了起來,回蕩在宮殿中,如意有種被摁住喉嚨的窒息感。
“是個健壯的孩子。”如意隱約見著太後用長長的鑲著玉石碧璽的比甲滑過奕霖的臉蛋,心猛地一跳。之後太後便將哭著的孩子遞與那老嬤嬤,似是說給自己聽一般低歎了一句“可再不能出什麼差錯了。”
如意一直跪在地上,低頭看著地磚上延伸的紋路,腦子裏一團漿糊。待嬤嬤將孩子遞與她時才回了回神。孩子一到如意的懷裏,仿佛哭累了,息了聲音。嬤嬤斜眼瞧了眼如意,沒說什麼,帶著如意和孩子退下。
如意對這嬤嬤是有懼意的,一路上小心翼翼。“如今到了宮裏就不比往常,平日裏的各種宮外的習性都要改改,我明日就安排人教習。”“是,嬤嬤。”
“這孩子看上去與你親近得很。”如意不知如何回答,就回了個過場話“奴婢平日裏都盡心的照顧著,就當自己的孩子一般。”誰知嬤嬤臉色一怔“這話以後少說,這孩子以後可是我□□的天子,豈能是你的孩子。”如意眉頭一緊,知是失言“奴婢知錯,請嬤嬤恕奴婢不懂規矩。”嬤嬤搖搖頭“不必,我見你還是個聰明守規矩的,□□一番也是個得力的。以後在宮中可要要學會宮中的規矩。”
交談一番,如意覺得這嬤嬤其實也是個和善的人,也就慢慢放鬆下來。
交談間已經來到安排如意的住處,“以後這就是你的住處了。”如意打量了一下,是個不大的小院子,比在王府的小多了。一個正廳東西兩廂房,外加一個小院子,雖小,東西倒是十分齊全,如意不經意的點點頭,帶了些讚賞的意味。“勞煩嬤嬤了。”
“好了,你現在收拾收拾歇息吧。”說著竟伸手把孩子抱到自己懷裏“我現在帶著孩子去休息。”如意吃了一驚。她沒想到奕霖會和她分開,更何況奕霖是真離不開她。“嬤嬤,孩子他離了我會不習慣。”
“他以後會習慣的。”說著徑直走向太後居住的景福殿。
如意看著絳紅宮牆下投降的長長的影子,默默走進自己以後居住的小屋子,心裏空落落的。終究,還是一個人了。
如意住進了西廂房,打理好自己的物什,坐在梳妝鏡前,看著映在鏡子裏的麵容發呆,不知道多長時間。斜暉懶懶的透過窗欞灑在她發梢的珠釵上,閃著迷離的光。
不知道孩子怎麼樣了。
夕陽依照著它的軌跡繼續西沉著,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如意點燃屋裏所有的蠟燭,明晃晃的,還是覺得冷。沒了孩子咿咿呀呀的叫聲,真的很寂寞。
天際還有一絲藤黃色餘暉的時候,突然有人在來到院外“請問新來的乳母在嗎?”如意迎出去,發現是兩個小太監。“兩位公公好,不知有何事?”“不敢當不敢當,姑娘叫我聲小盛子就行。太後請您過去一趟。”如意點點頭,不知是何事,忐忑的跟兩位公公。
到了承乾殿門口就聽到嬰兒刺耳的哭喊聲,如意的心都揪在了一起,快步走進景福殿。隻見好幾個宮女乳母跪在地上,如意嚇的大氣不敢出,見前斜臥在方榻上的太後,也跪到了地上。
“起來,這孩子一直哭,你看有什麼法子。”命令的語氣,如意起身接過奕霖,輕搖著哼著家鄉軟綿的小調,孩子漸漸止了哭聲,哽咽了幾下,作勢卻隔著衣服在如意的胸部吮吸著,如意這下被弄得哭笑不得,在嬤嬤的示意下帶著孩子到裏間喂奶。
太後依然在榻上,表情不明,對著榻下跪著的人斜覷了一眼“都退下。”蒼老綿長的聲音響起,一幹人悄然起身告退。
月亮已悄然升起,靜靜的照著燈火通明的景福殿。涼涼的夏風吹著竹林凜凜作響,終歸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