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小丫頭。你心姨還特別拜托我催健恩傑呢!免得誤了你們小倆口。”周夫人慈愛地拍拍她的手背。
“心姨和周媽媽一樣疼我。”
心姨是周夫人的妹妹,十五年前嫁給楊家做繼室,由於那時兩個孩子都滿大的,一時改不了口,隻好一直喚心姨到現在。
“不疼你疼誰,你可是我未過門的媳婦。”周夫人滿喜歡她的乖巧和柔順。
“周媽媽——”楊音庭撒嬌地撒在她懷裏。
“害羞了,好、好,周媽媽不逗你。”
門口一陣騷動引起她們的注意力,紛紛轉移視線。
“那個不是恩傑嗎?他身邊的女人是誰?”周夫人疑惑的瞧著,完全沒注意楊音庭刷白的臉。
在男妒女羨的目光中,一對翩然而至的出塵壁人狀似親蔫的走向主座,迎向周老夫人探索的鷹眼。
“奶奶,孫兒來向您拜壽,視奶奶壽比南山高,福如東海深。”說完,周恩傑以唇在周老夫人頰上輕點,以示尊敬。
“嗯,好。這位小姐看起來很麵熟,是不是在哪裏見過?”周老夫人的一雙老眼如陽光一般灼烈。
維絲娜盈然一笑。“也許吧!老夫人見多識廣,可能人老眼未花,專記前朝事。”她的口鋒絲毫不收斂
“維絲娜,今天是奶奶的壽誕,說些吉祥話吧!”周恩傑以眼神阻止她說些驚人之語。
“人境得隨俗,視老夫人壽與角鶴齊。”雞皮鶴發的老烏龜。維絲娜在心裏默念著。
“小女孩,你不怎麼喜歡老人家我是不是?”周老夫人人老心不盲.見多了世麵,豈會聽不出她隱含的諷語。
周恩傑拉拉維絲娜的手腕,勸她少拗心,不要壞了老人家的興致,可惜她高傲的個性從不聽人勸,一意孤行。
“你從來就沒有喜歡過我,憑什麼要人家再歡你。”維絲郵不自覺的把心底多年的怨言托出。
周老夫人一閃而過的精光,若有所悟地問:“是你吧!小丫頭。任性的脾氣一如當年。”
“我們是第一次見麵,何來當年呢?”維絲娜驚覺失言,麵不改色的扯謊。
“你還在恨當年我逼你離開,造成你母親意外身亡一事吧!這件事我一直頗為內疚,”周老大人語氣中諸多遺憾。
“內疚?!有錢人也懂內疚二字嗎?你該大放煙火慶祝才是。”隻要一提及和母親有關之事,維絲娜就會失去平日冷靜的自製力;
羅芬雅當年偕女離開周家後,仍與周夫人有聯係。一日,周老大人老毛病發作,需要一些特殊藥草才能根洽,而當時周大人知道羅芬雅身邊有所需的藥材,所以拜托她拿至周家。
當羅芬雅抱病前往送藥的回程中,因一時暈眩眼花,被急駛的大貨車當場撞斃,死狀甚慘,連她到殯儀館認屍時,都因錯愕及不信拒認屍首。
但母女違心的天性,經過幾次強忍悲痛的昏迷後,她終於接受了這個惡耗,也徹底地擊碎她的自信——讓母親永遠快樂中福的自信。所以她墮落,以萎靡浮爛的生活來懲罰自己的失信。
“孩子,跟我來;老人家該說些實話了。”周老夫人枯癟的手拉著維絲娜珠潤的手,走向一旁的和室周恩傑安靜地陪同。
“你想說什麼?”看到她,昔日的傷痛浮上維絲娜的心口。
周老夫人寬慰地露出牙齒。“直率的個性沒變,很好。隻可惜當年我被恐懼蒙了心眼,不懂得體諒。”
“恐懼?!你?”維絲娜不相信地斜睨她。
“是的,恐懼。我害怕有一天,恩傑會因為愛你而離開這個家,因為你對上流社會的虛偽麵孔十分不屑。”
“奶奶,我不……”周恩傑想說不會,但周老夫人舉手阻止了他。
“你會的,慧兒無法在功利社會生存,勉強要她和名媛貴婦交際,隻會讓她不快樂,而她的不快樂會讓你蒙生退意。”
“你的作法很殘忍。”維絲娜無法認同她的行為。
“的確殘忍,對一個正值十七歲豆寇年華的少女而言。但是我隻是個自私的老人而已。”為這件事,周老夫人自責了十年。
“想要我離開隻要一句話即可,為何要誣陷我?”罪惡的烙印深深牽引著維絲娜,她無法擺脫。
“那是巧合,我知道音庭十分迷戀恩傑,所以做了個順水人情給她,拉攏兩家在商界的關係。”
“你犧牲我們的愛情?”周恩傑難以置信地看著周
老夫人,沒想到事實的真相竟是如此醜陋。
“這是其一。”周老夫人眼眶微濕。“其二是你父親
當年愛上了芬雅,若不把她們逼走,我將失去兒子有孫子。”
“你說謊,我母親深愛著父親,不可能接受別的男人,成為破壞好友婚姻的第二者。”對維絲娜而言,母親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女人。
“性子還是那麼急,聽我說完。”周老夫人陷入回憶中,緩緩地道出當年事。
周仲言,也就是周恩傑的父親,在農學時代就認識羅芬雅,並深深地為她著迷,兩人平淡地交往一陣子,然後出現了第三者——周恩傑的母親林如月。
林如月是羅芬難的室友,在周仲人頻繁邀約羅芬雅之際,意外地愛上他。在一次同學會醉酒時,林如月自願送兩人回去,卻在錯誤中被周仲方誤認為是羅芬雅而發生關係。
隔日兩人衣衫不整的醜態被羅芬雅當場撞見,她隻是淡淡的笑著退出這場三角關係。不久後,林如月懷孕了,休學嫁人周家。
原本故事到此告一結束,誰知十一年後林如月在夜市發現擺著小攤子維生的羅芬雅帶著她聰明伶俐的六歲女兒,故而善意的安排她進人周家當保姆。
從未對羅芬雅忘情的周仲言,得知她住進周家之後,一反中日夜不歸營的奢靡生活,變成中規中矩的好好先生,林如月誤以為丈夫收心改性大為欣慰,殊不知他是為舊情人而改。
周仲言相當不滿兩人形問陌路的交情,多次私卜向周芬雅求愛被拒後,他甚至興起離婚之意以娶得心中所愛,逼得周老大人小得不出此下策。
“這件事連月兒都不知情,你母親過世的消息傳來,我大為震驚的想把你找回來,可是仲言得此消息後卻一病不起。你母親的死帶走了我唯一的兒子,我悔悟想彌補,卻再也找不到你。”周老夫人說到此,老淚已縱橫。
維絲娜將一截紅紗絲帕遞到周老夫人眼前。“知道嗎?你好可惡,教我怎麼恨得起你。”她沒想到故事的背後,還帶著酸澀的記憶。
“慧兒,我愛你。”周恩傑感動地抱緊維絲娜,他知道此刻的她已放下仇恨。
“少說肉麻話,你不怕羞我還怕沒臉見人呢!”雖然如此,但她多年的怨懟,不是一時半到能釋懷。
“嗬嗬嗬!全天下隻有製得了這個傻小子,當年找錯得太離譜了。”周老夫人欣慰地想,如今總算有改正的機會。
“奶奶,您不反對我和慧兒交往?”周恩傑希望能得到老人家的應允及祝福。
“反對有用嗎?你的個性和仲言一樣,都是死心眼的孩子,錯誤一生一次已經過重了。”
“奶奶,謝謝您。我和慧兒一定會好好地孝順您。”周恩傑耳旁已傳出幻想中的結婚進行曲。
“孝順長輩是你的事,不用拖我下水。”工作可是維絲娜目前的最愛,不可能為誰而放棄。
“我們的奶奶,當然由我們孝順。”他特別強調“我們”。
她挑挑眼,不屑地嘟嘟嘴,“你的奶奶是你的責任。我隻是來自瑞士的維絲娜。”她故意提醒他,她目前身份是聯合國的幹員。
“恩傑,這丫頭從小就很難搞定,現在更是變本加厲,你要好自為之。”周老夫人在一旁鼓勵道。
“我會搞定她的,奶奶。”周恩傑發下蒙語,誓在必得。
“是嗎?好難哦!我可憐你。”維絲娜毫不留情地潑了他一桶冷水。
和室內,是一場和解的大團圓。
和室外,一名婦人含著哀怨酸楚的淚眼及咬破泌血的唇。她身旁的少女則是有著一對含怨帶怒的恨意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