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風中的短篇1(3 / 3)

遠遠見老屋,我加快腳步,仿佛已能聞到陣陣山茶花香。

茶樹前,屹立著一位老人的背影,白色的襯衣,灰色的馬甲,全白的頭頂,正是剛從我家離開的那位老人。

我放輕腳步,駐足觀看,老人的身影有些落寞,亦不似剛剛那般挺拔穩健。

他一隻手用拐杖支撐在地上,一隻手撫摸著茶花,然後佝僂著身子去嗅花香。

我悄悄躲向老屋後麵,可以正麵看到他,老人並未發覺,他嗅了會花香,伸手折下幾枝,握在手中,老人歎口氣,從口袋裏取出手帕,擦拭眼角,又駐足片刻,然後拄著拐杖蹣跚下山。

我心裏不再不平,為老山茶那累累的年輪。

為老人在山茶樹前沉默的情懷,或感動或負疚,或內心深處當真是一世難以釋懷的純真感情。

也因為阿婆雖苦,但聞到花香的時候,臉上洋溢的幸福和讓人羨慕的滿足。

“阿婆,你不恨他嗎?”下山後,我將一束潔白的山茶遞到阿婆手中,小聲問道。

“恨誰啊?”阿婆轉過頭來,臉上仍然帶著溫和的笑容,見我不回答,片刻後,阿婆說:“阿婆誰都不恨,這是阿婆的命。”

阿婆臉上早就布滿了歲月的痕跡,她雙眼深陷,看不見光芒,她枯瘦的手上突起的筋脈讓我想起那株老山茶盤根錯節的麟麟枝幹。

“這山茶樹啊,還是他十六歲那年偷偷離家前親手栽種在老屋門前的,他後娘待他苛刻,他早就想離開這個家,他到山上挖來一株山茶,種在我的門前,還跟我說,茶花啊!你要等我,隻要這株茶花樹活著,我就會回來。”

我有些吃驚,問道:“阿婆,難道你的名字叫茶花?”

“是啊!阿婆生在冬天,正是茶花開的時候,我爹見是女孩兒,就順口給我起了這名。”阿婆道。

我一時有些不是滋味,我竟不知道阿婆的真名,我隻知道旁人喚阿婆都是阿妹娘,因為母親的小名叫阿妹。

“可這株山茶一直活著,他卻沒來娶阿婆。”我有些傷感地說道。

“是啊!這山茶跟阿婆一樣,命賤的很,一直活了大半個人生。”阿婆笑道。

“阿婆,這對你太不公。”我心疼道。

“阿婆不是很好嗎?有你,有阿妹。”

告別阿婆和母親回城的路上,耳邊又響起了阿婆的話:

“他跟阿婆一樣,是個苦命的人,他十六歲被迫離家一個人出去闖蕩,在外邊當兵打仗,不容易,二十歲就在朝鮮戰場上被炮彈震聾了一隻耳朵,轉業回到家鄉時,受家庭成份影響不能轉幹,受了很多周折才在市物資局當了個局長,他這一生,比阿婆苦啊!如今年紀大了,兒女爭氣,他也到了享享清福的時候了,阿婆有你們也很知足……”

回到城裏的家裏,我打開電腦,搜索山茶花的花語,才知道白色的山茶花花語是:純真無邪,你怎能輕視我的愛情。

山茶花代表的是可愛、謙讓、理想的愛,還代表謹慎、了不起的魅力。

阿婆並不懂這些。可她卻從青絲少年到暮雪蒼茫,用一生無悔的守候默默詮釋著山茶花純真而美好的愛戀。

這夜,在夢裏又來到老屋前的山茶樹前,那一樹的潔白開得正盛,連枝尖都綴滿大朵大朵的山茶,引來蝶兒翩翩,叢叢花枝間,十四五歲名叫茶花的少女正笑顏如花,陶醉地嗅著花香,她身後,手握花鋤的挺拔少年,正微笑望著麵前的美景。

醒來時,淚已濕了枕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