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青灰(1 / 2)

《阿含經》已經抄完,杜孝陽放下手中的筆,歎了一口氣。

三年前的某一天,她第一次提起筆,抄的是一本《維摩詰經》,接著是《大日經》,《涅槃經》,《般若經》……每一天送走沈青培,整理好房內的一切,給竹園裏的花花草草澆完水,她便會坐下來,開始抄佛經。

她從書架上取下一疊又一疊玉版紙,整齊地壘在書案上,整整一千卷佛經,她抄了三年,抄沒了渾身的戾氣,抄沒了周身的傲慢,抄沒了最後一點希望。

她是個頑劣的女子,永平王也覺得:女子無才便是德,所以……她隻是識字而已。從她打開第一卷佛經開始,她就變了,她不再是那個飛揚跋扈、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孝陽郡主,隻是……一個在贖罪的人。

他依舊是原先那般冷冷淡淡的模樣,有時候杜孝陽會覺得自己眼花了,不然她怎麼會從這個溫文儒雅的男子身上看到冰雪一般的寒意呢?沈三公子沈青培難道不該是溫文爾雅、秀麗美好的模樣嗎?

她承認她被愛迷住了眼睛,無論他做什麼,她都覺得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就好像他懲罰她,要她贖罪一樣。可,愛若清醒,又怎稱之為愛?她就是這般糊塗啊,她癡癡地看著那人攜著春風細雨的身影,好似落入了江南朦朧的美夢裏,不願醒,不敢醒。

外麵已經有人在謠傳沈三公子包養了玉紅樓的驚鴻姑娘,還有人說孝陽郡主不能生育。而他回來得越來越晚,甚至……夜不歸宿。

杜孝陽有些佩服自己的耐心,無論多晚,她都會等,提一隻燈籠,看著他穿過重重的夜色來到自己身邊,盡管……連一個眼神都吝嗇給予……

可是,為什麼這麼累呢?難道那個旖旎美妙的夢境終究不肯再多停留哪怕是須臾?佛經已然抄完,她累了,她以為她可以永遠沉迷在那樣溫情的夢境裏,她以為她愛他深入骨髓,欲醒而不能。

其實不是的,她累了,她再也不願意一個人伴著如豆的燈火,在那樣寂靜如死的深夜裏等待一個不知道會不會回來的人。她……再也沒有耐心了……她的罪……早已贖完……

取來一隻銅盆,連帶著那一疊又一疊的玉版紙,杜孝陽跪在雕螭案前。

火折子燃起,一張又一張玉版紙被投到銅盆裏,橘紅色的火舌好似靈活的蛇信子,舔上一張張寫滿了佛經的玉版紙,留下斑駁的灰黑,明明滅滅,似有若無。

古人有一首著名的《金縷曲》,杜孝陽偶爾翻閱沈青培的書冊時看到,便記了下來,詞是這樣寫的:“此恨何時已。滴空階、寒更雨歇,葬花天氣。三載悠悠魂夢杳,是夢久應醒矣。料也覺、人間無味。不及夜台塵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釵鈿約,竟拋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