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站在穀口的山崖上看著伊然的身影迅速的掠出穀消失在山道上，曠息撫了撫心口。不知道當年師父看著師兄離去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種心情。曠息皺起眉，難道是因為自己隻有這一個徒弟，走了會更加舍不得？
大約就是這樣的。
曠息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點點頭轉身回穀，穀內還有不少事要自己處理呢。
伊然一路上換了六匹馬，毫不停歇的狂奔了兩天，當接近洛城的時候，伊然忽然冷靜了。
騎著馬停留在大街上，伊然愣愣得聽著耳邊喧鬧的人聲。
在點蒼山呆了十年，似乎已經忘卻了外麵世界的模樣。這樣子的車水馬龍，這樣子的人來人往，每個人都在過自己的生活，每天都有人出生，每天都有人死去。
伊然低頭，看著已風塵仆仆的自己，原本純白的衣服蒙上了一層灰色，不用看也可以想象自己蓬頭垢麵的樣子，撫著絞痛的胃部。伊然苦笑。
若是娘親看見自己這個樣子，會不會抓狂。
就近找了客棧收拾了自己，伊然填飽肚子，讓自己也讓馬好好的休息了一夜。
娘親不會希望看到如此狼狽的自己的。伊然是這樣覺得的。
第二日再上路，伊然已經不複前兩日不顧一切的狂奔，近鄉情更怯，一進了洛城，十年前的點點滴滴一下子浮現了出來，不長的那段時間裏，若兮給了自己最安全的歸屬感。但是現在有人告訴自己，自己所最依賴的人，她去世了。
伊然仰天站著。
“娘，我回來了。”輕聲的低喃淹沒在人群裏，伊然站在集賢坊的入口，遠目看向將軍府的方向，“對不起，我似乎，回來晚了……”
那門前刺眼的白色，向伊然宣告著噩耗的真實。
若兮，死了。
娘親她，死了。
伊然下馬，一步步的向將軍府的方向走去。
“姑娘對不起，你不可以進去。”伊然站在將軍府門前的台階上，看著眼前攔住自己的侍衛，是陌生的麵孔。
伊然沉默的看著門前的素白，離開點蒼山是如此的容易，但邁入將軍府，是多麼的不易。
離開了十年，甚至十年裏一次也沒有見過爹娘，伴在自己身邊的，隻有師傅小螢和點蒼山。爹爹還認得出我麼？雲崢呢？會還有人，認識我麼？
正在出神，身後傳來一聲呼喚，“清兒。”伊然驚愕的轉過身，藍衣的男子站在台階之下，墨色的眼帶著笑意看著自己，“清兒，你回來了。”
伊然怔怔的看著逸宇，十年的時間，那個年幼的六皇子已經長成了二十歲的英俊少年。唯一不變的，是那聲獨有的清兒，和那可以安撫人心的笑容。
“六哥。”伊然努力的揚起笑，“我是不是……回來的太晚了。”
逸宇慢慢的走上台階，伸手覆在伊然的頭頂，“不會，睿亦夫人會很開心，你終究是回來了，已經足夠了。”
伊然忍不住眼眶的酸澀，握著拳死死的抵著唇，哽咽著說不出一句話。
“我們進去。”逸宇側身擋住伊然的臉，扶著伊然的背往裏走。
一路上是熟悉的桃花香，自己離開的時候，也是桃花初放的時候，如今回來，卻是物是人非。
伊然站在桃樹下不再往前，仰頭看著滿枝的緋紅，伊然拉拉逸宇的衣袖，“六哥，你說，娘親為什麼最喜歡桃花。”
逸宇看著伊然不言語。伊然扯了扯嘴角，“我也不知道，喜歡就是喜歡了，也沒有什麼理由。”
伊然撇開臉。
逸宇在心中歎了一口氣，伸手將伊然拉入懷中，“斯人已去，清兒，你該是明白的。如果難受，可以不需要忍著。”
伊然將臉埋入逸宇胸前，一路上的勞累與心中的悲痛壓抑了太久，連淚都是安靜的，逸宇隻覺得懷中的人輕微的抽搐和偶爾抽啼聲，亦不出聲，隻是輕輕的拍著伊然的背。
站了好久，伊然才拉拉逸宇的衣襟，悶聲道：“六哥，有沒有帕子。”逸宇鬆開手想去拿，身子才微微後傾了些許，就被伊然一把拉住，“那個……有點狼藉。”
逸宇失笑，隻好一手摟著伊然，一手掏帕子，早就感覺胸前全濕了，逸宇很可以想象衣服上的狼藉樣子。
伊然悶著頭小心翼翼的處理好自己的傑作，低著頭退開兩步。又抬眼看了看逸宇那片已經變成深藍的衣襟，揉了揉鼻子，伊然不好意思的開口：“嗯…哥哥的衣服……應該六哥也可以穿的吧……或者，我……拿去洗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