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奎話音剛落,隻聽屋裏連聲地怒吼:“哪來的壞小子,上爺爺這撒野來了!給我抄家夥,追這幫狗丫頭養的!!”一片地開二門、大門和收拾棍棒的聲音。您想,二奎這幫人能不撒丫子跑嗎。跑著跑著,想喘口氣,回回頭,哎喲,媽呀,後邊仍一片火把,人群喊叫著還追呢!二奎等人真是:忙忙如喪家之犬,急急如漏網之魚。隻恨爹娘給少長了兩條腿。全不知怎麼地就跑回來了。一看見月牙村的大槐樹,腳步才軟下來。“哎喲!這是月牙村嗎?”他們全跑傻了!
海昌家燈火通明,大師傅已備好一桌酒席,老媽子也燒好一大鍋熱水,二奎等眾人洗刷已畢。在酒桌上,海昌揚起眉毛,轉動著黑眼珠說:“今晚是慶功酒,祝賀你們個個都成了神行太保,人人都練成了飛毛腿。”說畢,彎起食指,敲敲這人的膝蓋,“這回還麻不麻了?”又敲敲那人的二棒骨,“這回還疼不疼了?”這群人一個勁兒給海昌作揖,“二少爺,我們算服您了。那家人真‘一氣’把我們送家來了。您看,我們褲兜子裏都見露水了。”
如果不發生“九?一八”事變,也許海昌的日子也就滋滋潤潤地過下去了。民國以後,實行新學,海昌念了六年。而後寧可先當幾年私塾先生,後又當教書匠,也不願經營田產——田產讓他大哥去經營。
海昌清楚地記得,九月二十六,正是自己虛歲十八生日那天,他家一下子湧進了二十多口逃難的人。這不是別人,正是在東北開“厚德福”飯莊——表叔一家人,表叔和父親見麵抱頭痛哭。財產沒了倒還在其次,姑夫、姑姑都被日本飛機炸死了。最慘的是,表妹在“九?一八”第二天,在舒蘭縣的逃難途中走散了。
這無疑是對海昌的第一次震撼,尤其是表妹的失散。表妹小自己八個月,每年進京一次,長得亭亭玉立且才氣過人,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像不學自通似的。每次對楹聯,海昌都自歎不如,也每每自比趙明誠,將表妹暗比李清照。
海昌父親自然盡其所能,給予安排。東四牌樓的“福來油坊”,本來就有表叔家的股份,這時全部由表叔經營;又變賣了二
百畝地,支援表叔在北平又開了一個“厚德福”分店;大表哥就讀燕京大學法律係,他在東北大學中斷的學業又繼續下去。
—九三五年將近歲尾,傳來漢奸殷汝耕在通縣組織所謂“冀東防共自治委員會”(後改稱“冀東防共自治政府”)的消息,在燕京大學法律係讀書的大表哥,特地找到海昌,二人徹夜長談,縱論天下大事。海昌執手送別大表哥時說:“你給我帶來的所有書刊,我都拜讀了,獲益匪淺,我隻能引用陸遊的一句詩‘位卑未敢忘憂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