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章節十五(下篇)(1 / 3)

海昌十七歲結婚,夫人就是郝三爺的四閨女。俗話說:籬笆門找柵欄門,肩膀齊是親戚。兩家都是當地首富,又都是書香門第。況且是郝三爺主動托出人來,將閨女嫁與翩翩才子。門當戶對,一時又成為佳話。

新婚不久,海昌在丈人家小住。又有幾個附庸風雅的閑客找上門來。說是拜訪,實則想試試海昌才學。是否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翁、婿二人心裏自然明白,卻也樂得與他們交往。

兩杯茶過後,一個在當地頗負盛名的私塾先生,指著客廳一幅楊晉的山水畫說:“咱以這畫為題。我先說上聯,請貴婿對下聯。我上聯是:峰回路轉神仙府。”那位老先生說畢,品一小口香茗,然後用枯手捋一下八字胡,頭便向後仰過去。海昌馬上脫口而出:“雲湧泉生道士家。”那位老先生的頭還沒有完全仰過去,卻馬上直起身子,連說佩服,佩服!”接著伸出大拇指,“好多人把畫麵上的青龍觀誤認為是寺,其實是觀。和尚住的是廟,尼姑住的是庵,而道士住的是觀。”海昌心細眼尖,早看出畫上額匾有一個“觀”字。這才用“道士家”來對“神仙府”。這時,另一位長者冷問海昌:“君從何處來?”海昌從容作答:“吾從來處來!”“那好。”那長者話鋒一轉,“河南村河北村臨河不遠。”海昌略一沉思,馬上對道東海洪西海洪濱海相連。”

此下聯一出,語驚四座。河南村、河北村、臨河村,是東西相鄰的三個村子,在月牙村的南邊;東海洪、西海洪、濱海村又是三個村子,在月牙村的北邊。上聯有三個“河”,下聯有三個“海”;上聯有南北,下聯有東西;更絕的是,上聯的三個村雖是相鄰,但都獨立成村,所以說“不遠”;而下聯的三個村子雖獨立成村,但都街道貫通,所以說“相連”。那長者看海昌對出下聯,不禁頷首歎曰我此上聯已出五十年,無人能對上;現在小先生對得天衣無縫,天才,天才!”海昌卻說:“雕蟲小技,何足掛齒。”

人們乘著雅興,又以村名對出:龍山崗山桃山三山不見山,頭營二營四營五營皆有營。別看是遊戲筆墨,但卻是一種曆史的記憶。現在,龍山村桃山村莊已無,變成首都機場的東跑道了。但七十多年前的一副楹聯,就如同化石一樣,證明當時曾昭然地存在過。

別看海昌外表是一介書生,文質彬彬,有時也挺薄的肚皮——裝著一兜壞。那一年歲尾,他家扛長活的,打短工的,大車把式一幹七八個人,按照慣例,去北平城賣個年畫,請灶王爺、灶

王奶奶,倒騰個糖瓜、花生、鐵蠶豆。弄好了,也能掙個年貨錢。這一幫人去北平,都是腿攆步行。雞叫頭遍就走,晚上頂著星星回來。因為本小利微,不能住店。就算是雞毛小店,若住店就沒利潤了。因為都是海昌家做活的,晚上回來,東家照樣管飯,收入歸己。海昌挺愛和這幫人打交道的。一連幾天,晚上回來,他們都?嚷:腿麻喲,腿疼喲!把腿捶打好一會兒才讓老媽子端飯。海昌於是問領頭的二奎:“回來時,你們走到哪就走不動了?”“我們去的時候,每人身上也得有七八十斤分量。在金盞歇一歇,打打尖,然後一氣走到城裏。”二奎說,“回來時,走到蘆台就沒勁了,離家還有十八裏地呢!”海昌點點頭,交給二奎一個蠟丸,向眾人交代說:“明天晚上你們到蘆台後,實在走不動了,可就著北街——丁字路口——東南角一家後窗戶的燈亮,打開看看,我一條錦囊妙計封在裏邊。保證有人一氣把你們送到家。腿不疼不麻。”二奎將蠟丸收好。這群人馬上要看,海昌說:“那不行,現在看就不靈了。再說,你們也不識字,人家二奎一冬天念過三本小書呢!”第二天晚上,這一小群人回家走到蘆台,果然又像散兵敗將似的了。大夥趕緊給二奎提醒,果然看到北街丁字路口東南角一家後窗戶的燈還亮著。大夥將腦袋湊上前去,聽到裏邊有熱烈的男女說笑聲。大夥捅二奎,意思是快打開妙計呀!二奎就著後窗戶的燈亮,小心打開蠟丸,是一張墨筆寫的紙條。二奎閱後,將紙條團成一團,扔了。這群人又捅二奎,意思是,你怎麼把妙計給扔了。這時隻見二奎揚起手掌,用力“嘭!嘭!嘭!”拍打那人家的後窗戶。屋裏的說笑聲一下子靜了下來。緊接著,一個粗重的壯年漢子嗓音:“誰呀?”二奎馬上高聲回答:“是我!”“你是誰?”屋子裏的嗓音加重了。“我是我!”二奎的嗓音也加重了。“你們要幹什麼?!”屋裏壯年漢子嗓音似乎被激怒了。這時,二奎貼緊後窗戶,大聲喊:“你聽好嘍!——我們到你家逛窯子來了——你快開門吧!開大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