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章節二十三(1 / 3)

俗話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二先生家也不例外。其實,二先生自家倒沒什麼大事,兩個兒子,兩房兒媳,一個女兒和女婿,除二兒媳開輛小車跑保險外,其餘都在區醫院上班。因為房產地,家族內部卻有點糾紛。

二先生的大哥在解放前夕,被國民黨潰兵裹走了。那一次裹走有景生的爸爸,至今下落不明。三弟四弟都是軍醫,都是副師級,也早已退休,分別在昆明和包頭。

其實家產在老爺子在時就已分好,一撅三截,有分家單。但父母都是二先生活著養,死了葬,兩個弟弟在外地當兵搞的對象,分別是昆明和包頭,他們又有自己的事業,家業,所以,早已聲明放棄家產繼承,也都有白紙黑字經過公證的手續,況且一九九二年房產證都寫著二先生的名字。

意見出在三弟的二小子——軸子身上,知識青年插隊時,落戶在二先生家,後來紛紛返城,軸子被分配到縣裏維尼綸廠。

聽說小城鎮要改造,又嚷嚷六號路通過來,又風傳工業區擴建。軸子瞞著他父母,要在老址上蓋房。因為按機場東擴的標準,軸子認為自己能得一百多萬,但二先生的兩個兒子有看法,因為按實際情況,按手續,按文件,軸子無權占地蓋房。因此軸子又要請律師,又拍照舊房,又找證人,又揚言要起訴二先生。

二先生對此事極為重視,一方麵,按住兒子、兒媳這一頭,老宅子是我們老哥四個人的事,你們不得幹預;又找到侄兒,問:“你認為哪些是你的?”全滿足侄兒要求後,又給他六尺官道加一尺二滴水。

但此事還是被二先生的三弟知道了,來電話,來信聲明:軸子是個混蛋,財迷心竅,就是金山銀山也不能要。二先生給三弟回電話、回信說:我做人原則,但行好事,莫問前程,何況是我親侄。他有羊角風病,插隊時我給治好了,如果因為這事再犯了,你不要你兒子,我還要我親侄呢。但風波又慢慢平息了——地,又不占了。

話還得勾回來。

以西北先生為首的幾位書法家曾拜訪了大先生一次,當著大先生的麵,西北先生提起了二先生,“您和二先生相比如何?”大先生說:“我算什麼?頂多算小半個文人。文人不足以成大事,可無文人又不足以成大事。人家二先生是幹大事的人,和二先生相比,我是這個。”大先生伸出小拇指。“人家是這個。”大先生又伸出大拇指,點頭稱讚道:“二先生的靈魂,是非常優秀的。”西北先生又問:“您看二先生那幾個從醫子女如何?”大先生評價道:“他們都是醫術不錯的大夫。”西北先生又問:“那和他們父親二先生相比呢?”這時大先生不答,卻展開宣紙,飽蘸濃墨,壓上鎮尺,揮起如椽巨筆,寫下四個隸書大字:蒼生大醫。

月牙村的二先生,會紮鬼門十三針,卻絕不輕易使用。但遇到了非常之期,非常之事,非常之人時,他還是該出手時就出手。

—日,大街禿二急急來找二先生:“二爺,您快到我家給我媽再瞧瞧,我媽又犯病了,這回犯得特重要上房!”

二先生不敢怠慢,收拾藥箱趕緊隨禿二到了他家。可不是,他家大院屋裏屋外院內院外已圍了一大群人。大家一看二先生來了,就像看見救星似的,鬆了一口氣,閃出了一條道,二先生直奔東大屋。

禿二媽順炕沿躺著,頭朝炕頭,枕著一個大長條藍布枕頭,頭發花白,麵色卻紅潤,眼珠滴溜亂轉,眼神發愣。她一看二先生來了,還欠起身子點點頭,眾人都有些放心了。

二先生還是按照慣例,給禿二媽把脈,把完左脈把右脈,爾後開始紮針。人中、少商、隱白、大陵、申脈、關床、承漿、勞宮、上星、曲池、海泉、間使、後夕,共計十三針。紮完後,二先生順勢坐在炕沿上等著醒針。

但意外情況發生了。禿二媽未像前幾次那樣安穩地等待醒針,而是口吐白沫,兩眼睜大,自己去拔手夠得著的銀針。大家都慌了,二先生趕緊按住禿二媽的手臂:“別動!我馬上給你起針。”但禿二媽卻衝二先生嚷:“二先生,你紮不了我,我是兔神——我要上房。”二先生一聽,知道她病加重了,因為禿二媽當麵一直管二先生叫“二叔”。禿二對二先生說:“您沒來時,我媽就鬧半天了,非要蹬梯子上房。”二先生也十分詫異,因為禿二媽是有名的小腳,走路都搖搖晃晃,跟皇帝娘娘似的。從年輕時起,甭說上房,就連雞架狗窩都沒上去過。如今都六十三了,怎麼想起上房了呢?看禿二媽急得滿臉通紅,抓耳撓腮,額上青筋暴突,又沁出一層汗珠。二先生就跟禿二說:“再不,就答應讓你媽上房試試,不過得準備好三架梯子,你媽上中間梯子,兩邊梯子有人扶持照應。其實你媽也未必真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