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冷冷開口道:“夠了,錦衣衛榮耀了數十年,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前有蔣獻作威作福,後有徐勉劉恭一幹逆臣欺君犯上,隻怕詔獄中尚有無數冤魂,隻瞞著朕一人!”他抬眸看向江保,問道:“朕前日早朝之上,命吏部增設東廠一事,他們辦得如何了?”

江保急忙趨前伏跪稟道:“奴才回皇上,東廠籌建已然開始。”

朱棣寒洌的眸光掃過地麵上跪俯的那名錦衣衛,說道:“從此之後,錦衣衛的一舉一動,都由東廠監督巡檢。你肯將真相說出,朕會赦免你的父母妻兒,會有人妥善照顧他們,你可以安心去了。”

那男子感激涕零,用力叩首三下道:“臣叩謝皇上隆恩!”他說完這句話後,身體立刻僵立不動,江保輕咳一聲,殿外兩名侍衛匆匆飛奔而入,將那男子的屍身抬出殿外。

我偷看了一眼,見那人臉色青灰七竅流血,分明是頃刻之間自行服食毒藥身亡,不禁嚇得尖叫出聲,急忙躲向趙睢的懷中,說道:“趙大哥,我怕!”

趙睢迅速握住我的手,低聲安慰道:“別怕,父皇免去他們株連九族之罪,比起那些罪魁禍首,他已經幸運得多了。”

我瑟縮在趙睢懷中,勾住他的頸項說:“一個大活人……難道就這麼死了嗎?”

趙睢低聲道:“父皇執政一向賞罰分明,這樣已經是從輕發落了。你快放開我,這裏可不是香浮殿!”

我發覺自己失態,急忙離開趙睢的懷抱,隻見殿中內侍們都低垂著頭,並不敢看我們,朱棣早已不見蹤影,料想他一定是剛才見趙睢和我當眾擁抱在一起,不便留在殿內,迅速離去。

我心中惶恐不安,低聲問趙睢道:“皇上會不會生我們的氣?”

趙睢神情平靜,帶著幾分輕鬆之意說:“父皇不會生氣,或許會羨慕我們……我們一起去看母妃吧。”

我們移步走進紫宸宮寢殿內,果然看見朱棣的皇袍身影立在帳前,默默注視著合眸休憩的賢妃。

他凝視著賢妃的眸光極其專注,帶著無限依戀和憐惜,仿佛對她有著千千萬萬的歉疚和綿綿不絕的深沉愛意,旁人隻需要看他們一眼,就能體會到他們之間那種刻骨銘心的愛情。

賢妃靜靜躺在淡紫色的帳幔內,長長的黑發如雲朵般整齊披散在繡枕之畔,她沉睡的模樣宛如嬰兒般純真,淡淡的柳眉間卻隱藏著零星的擔憂與哀愁,朱棣注目她片刻後,輕輕彎腰將她的手放進紗被中,他過於用心關注著她,竟然沒有聽見趙睢和我的腳步聲。

趙睢一個箭步衝過去,在床榻畔輕喚道:“母妃,您好些了嗎?”

他們母子之間仿佛有心電感應一般,賢妃睜開秀美的雙眸,向他微微一笑道:“燧兒,你過來了……”她輕輕伸出手,趙睢立刻將她的手握住,唇角漾起一絲微笑道:“兒臣剛來,母妃要不要再歇息一會兒?”

賢妃嫣然一笑,說道:“母妃看見你,哪裏還睡得著?你新婚這幾天一直沒空來紫宸宮,今天陪母妃說說話吧。”

我料想他們母子之間似乎有許多私房話要說,於是悄悄退出賢妃的寢殿外,走到廊簷下坐在長椅上,一邊觀看那一盆盆美蕊花的大紅絨花球,一邊安心等待趙睢。

過了不久,我看見朱棣從寢殿內走了出來,對廊簷下侍立的內侍們說道:“去禦書房。”

幾名小內侍急忙稱“是”,低頭垂手列隊跟隨在他後麵。

我注視著朱棣孤獨寂寞的高大身影,突然想起白淩澈的身世,心頭靈機一動,摘下一朵紅色美蕊花追趕上去,加大聲音叩拜道:“兒臣叩見父皇!”

朱棣聞聲回頭,肅重的麵容略有舒緩,見我親密稱呼他“父皇”,對我說道:“是你。你從西洋來到大明,在北京住得習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