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壓在雲都上空的雲層逐漸淡去,被雨水浸泡了十多天的雲都百姓看到了雨過天晴的希望。省氣象局的預報說雨帶正在慢慢北移,雲都今年的汛期可以宣告結束。
方佰鴻兌現了自己的諾言,一連十多天守在雲河大堤上沒有下來。等到洪水開始退去,下了河堤後才發現自己右腳的小拇指已經潰爛得不成樣子,差一點骨頭就露出來了。姚建鬆在這個時候表現得比方佰鴻更懂政治,要求是電視台如實報到方佰鴻受傷的鏡頭和消息,沉浸在疼痛中的方佰鴻隻顧著想下一步的事情,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腳指頭已經被特寫在了雲都的電視屏幕上。
自從方佰鴻來了之後,郭海清便開始養成了觀看雲都新聞的習慣。剛在全省轉了一圈的郭海清回家後恰好看到而來方佰鴻的腳指頭,心裏忍不住哼了一下,說了聲“作秀”。
抱著孩子同樣看電視的吳秀娟非常不滿地說:“爸,人家方書記剛來就遇上這麼大的事,忙得連命都不要了,您咋能說人家是作秀呢?”
吳秀娟不開口還好,一開口就讓郭海燕再也無法平靜下去,冷冷地看了吳秀娟一眼,高喊著要保姆放水,他要洗澡。
從郭海清最近對自己的態度上,吳秀娟已經感覺到了她對自己的不滿,還有他看孩子時的眼神總是怪怪的,這說明他對自己和方佰鴻的關係已經有了了解。再加上剛才那一句作秀,一切似乎都昭然若揭。
既然郭海清不喜歡方佰鴻,又為何要千方百計地將方佰鴻弄到雲都來呢?以吳秀娟對郭海清的了解,覺得這其中似乎大有文章,可是到底是什麼文章,她一時還想不明白。
洪水高過雲都城區的時候,郭海清隻是象征性地到大壩上來了一趟,後來就再也沒有蹤影。方佰鴻再遲鈍也能感覺出郭海清表現出的冷淡。可是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冷淡呢?他一時想不明白,但已經感覺到郭海清的背後似乎藏著一把利刃,一旦時機成熟就會寒光一閃,毫不留情地將自己斬下馬來。
姚建鬆畢竟是在省委呆過的,早就嗅出了其中的微妙,試探著問方佰鴻:“您是不是什麼地方得罪郭書記了?應該不會呀,您以前根本不認識他!”
姚建鬆的話一語驚醒夢中人,方佰鴻一下子想到了自己跟吳秀娟的關係,還有吳秀娟生下的孩子……難道郭海清已經發現了端倪?難道他把自己弄到這裏來是為了收拾起來方便?想到這裏,方佰鴻背後一片冰涼,覺得自己就像一隻風箏一樣,看起來飛得很高,其實早就被別人攥到了手裏——自作孽不可活呀,都是風流惹出的禍!
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方佰鴻像個即將溺水的人一樣,開始本能地尋找自救的辦法。要解脫困境,也許有三種選擇,一是向郭海清低頭認錯,二是郭海清突然世事洞明,不再予以追究,三是奮起反擊,不給郭海清任何可乘之機。第一種和第二種顯然不可能,第三種似乎是唯一的選擇。
“您跟郭書記之間結的什麼梁子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姚建鬆說,“幹脆這樣,與其在這裏被人家一刀一刀切碎,不如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咱走行不?”
“走?往哪兒走?”方佰鴻歎息著說,“你以為這是出來旅遊,想怎麼走就怎麼走?”
“那怎麼辦?”姚建鬆著急地說,“我千裏迢迢跟你來是混前程的,現在倒好,說不定跟著你一起人仰馬翻了!”
身邊就這麼一個可信之人居然還說這樣的話,方佰鴻不覺來了悶氣,指著門口對姚建鬆說:“要走你走,我不連累你!”
見方佰鴻真地生氣了,姚建鬆也覺得剛才的玩笑開的有點大,趕緊說:“您咋這樣?我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老姚是那種背信棄義的人嗎?放心,就是死我也跟你死在一起!”
“這還像句人話!”方佰鴻的臉色溫和起來。
雲都抗洪英模表彰大會在市體育館舉行。郭海清和省長吳碧玲被邀請到會,不過唱主角的是方佰鴻,他們隻是陪客而已。能容納十萬人的雲都體育場座無虛席,方佰鴻西裝革履,用自己的招牌男中音對這次抗洪工作進行了總結,對新時期的雲都精神進行了精妙的闡述。台下掌聲雷動,一百輛即將作為獎品頒發給抗洪英模的寶馬轎車緩緩開進了會場,會場裏頓時歡聲雷動,比中國足球隊進球更有聲勢。
“崽賣爺田心不疼呐!”坐在主席台上的郭海清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不過這僅僅是第一個*,誰都沒料到方佰鴻會在這之後話鋒一轉,開始非常嚴厲地批評在這次抗洪工作中表現不力的黨員幹部,雲海區區委書記李冬庭,因為在抗洪最吃緊的時候擅自離崗,第一個比方佰鴻點名批評,第二個上榜的是市政協副主席趙而海,為了將自己的子女家人送出雲都市區,脫離分管壩區一天多時間,險些釀成大禍……
這些被方佰鴻逐一點名批評的都是雲都的風雲人物。聽見這些名字一個又一個從體育場的揚聲器裏蹦出來,會場頓時鴉雀無聲。略微懂點政治的人開始一會兒看看方佰鴻的表情,一會兒看看郭海清的表情,想弄清到底是誰是這件事始作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