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的情感與理智其實並不比我們實際生活中的情感與理智簡單,反而更加複雜些。因為我們在生活中所產生的一些情緒問題,是經由意識層進行了篩選、過濾的——也就是說並非所有的情感都可以爆發出來(被維護常態的審查機製所壓製),之後才轉變為相對來說沒那麼表麵化的一種情緒。為什麼會這樣呢?因為潛意識之中的一些因素沒有浮現出來(被壓製),壓製的原因是更為嚴格的“常態審查機製”在對此加以限製(這點前麵章節中說過了:必須保證個體身處於社會中的常態)。
還是拿香菜那事兒來舉例。假如我一整天都能若隱若現地聞到那個香菜的氣味,我不一定會為此暴跳如雷,但很可能一整天都會不高興(因為那激活了潛意識中那令我不安的記憶)。而當我脫離了那個充滿香菜味道的環境後,我也許會因為一些別的事情憤怒(所謂遷怒)。那麼之前,身處在“充滿香菜味道的環境”中的過程則是情緒的積蓄過程。之所以積蓄是因為我不知道小時候被香菜裏麵的螞蚱嚇到(假定那時候還並不知道)過,那麼我對香菜氣味的反感(不安情緒)隻是隱隱地影響著我,暫時不會被觸發,因為並沒浮現到意識層。
剛剛所說的還隻是個不夠具有代表性,也不夠徹底,同時也沒有包含更為複雜的感情的例子。而實際上我們情緒的複雜程度遠遠不止這麼簡單,這也就是本章獨立存在的根本原因。
唧歪這麼多,讓我們開始吧。
一、夢中那糾結的情感
在夢中所出現的情感不見得就是真實的情感,因為那是經過偽裝、凝縮及轉移之後的“情感”。
例一:“請家長的夢”看上去是一種嘲諷,而實際上是憎恨和報複心態。
例二:在弗大爺記載過的那個有關“葬禮的夢”中(其實是愛情故事),少女參加姐姐唯一孩子的葬禮並不感到悲傷,反而帶著一種期待的喜悅(與心上人見麵)。
例三:“恐怖詭異的夢”裏所帶出的那種強烈且鮮明的恐怖感,隻不過是一種掩飾罷了。
例四:在“破碎的夢”中,我對於那位女孩的糾結自始至終都沒有明確、直接地表達出來,而是通過各種暗示及手段掩蓋。還有,在第三個碎片中,我和她所爭論的那一幕,其實並不是我和她之間的問題,而是我自己在糾結,這顯然也不是真正的情感問題——我並未因此憤怒或者有任何情緒。
這些都是夢中情感的體現方式——偽裝性質的情感。這種偽裝性質的情感我覺得說得夠多了。那麼,真正的情感在夢中是如何表達出來的呢?還是用我的另一個夢來說明這點吧。
來自克裏斯蒂娜的悲傷
這個夢簡單至極。
在夢中,我仿佛身處於裝潢精美、格調優雅的一座宮殿中。夢中幾乎大部分時間我都在閑逛(但是我並不記得自己都看到了什麼)。當我走到一幅巨大的油畫前,我被這幅畫所吸引,然後就一直停在那裏看這幅畫,直到這個夢結束。
醒來的時候,我能清晰地記得那幅畫中的每一個細節部分。接著一股莫名的悲傷湧了上來,我開始哭。從最初默默地流淚,一直到最後失聲痛哭,哭了好久,那種從心底湧上的傷感令我無法抑製。但是,我並不清楚這到底是為什麼。
在這件事之後的差不多一個月時間裏,我都在找夢中見到的那幅油畫(我不知道它叫什麼,隻是有印象好像在哪兒見過)。當終於找到並看到了那幅畫的名字的時候,我明白了自己為什麼在夢醒後會痛哭……還是讓我們從頭說起吧。
大約5年前,一個朋友約我去看畫展。記得當我們走過一幅畫前時,她突然拉住我的手示意我停下,然後指著那幅畫告訴我:畫中這位展示出背影的人物,是一個患有小兒麻痹症的殘疾少女。說完她帶著一種近乎悲憫的表情一直在看這幅畫,並且告訴了我這幅畫的名字(她凝視的那個表情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而當時我的心思完全不在畫上,隻是瞟了一眼而已(像我這種粗俗的人,對畫展之類從沒啥興趣,之所以去隻是不好拒絕而已)。因此,後來我對這幅畫以及這幅畫的名字一點兒印象都沒有,隻記得她當時看著這幅畫的表情。
沒想到的是,多年以後,我在夢中完全而徹底地重現了這幅畫的每一個細節:一個少女背對著畫麵側身坐在草地上,她那細瘦的手臂支撐著身體,凝視著畫麵深處那棟木頭房子……畫麵近景的草地、遠景的地平線都是如此清晰鮮明地呈現於夢中(雖然在夢中以及醒來後,我都沒想起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幅畫)。而後來,當我找到並且看到這幅畫的名字的時候,那一瞬間,所有的記憶幾乎是湧出閘門般衝進了意識層。我也就知道了自己為此而傷心的原因——那位曾約我去看畫展的朋友在3年前去世了(追思會悼詞還是我寫的)。
那幅畫的名字叫《克裏斯蒂娜的世界》。(作者:[美]安德魯·維斯,油畫成品於1948年,現藏於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
這個夢中所深埋的是我對已故亡友的悼念之情。但是那份悲傷的記憶被隱藏在我的潛意識當中,也可以說是“有意”被深埋的。因為畢竟那會使我產生悲傷的情緒。對於這種“嚴重影響到情緒的記憶,並且因此而被深埋現象”的見聞和普遍性,早就是一個不爭的事實。例如遭受到精神重創後的失憶症就屬於這類情況(腦損傷不在此例)。這方麵的例子非常多,所以在此我就不做更多的說明了,僅僅列舉一個我自己的經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