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上(2 / 3)

建武中,郡國群盜並起。郡縣追討,到則解散,去複屯結。光武遣使者下郡國,聽群盜自相糾摘,五人共殺一人,除其罪。吏雖逗遛回避勿問,但以獲賊多少為殿最,唯蔽匿者罪之。於是更相追捕,賊並解散。徙其魁帥於他郡,賦田受廩,使安生業。自是牛馬放牧不收,邑門不閉。非帝少在民間,熟知盜情,亦不能為此法也。

王晏外弟阮孝緒,知晏必敗,不與相見。嚐食醬美,問知得於晏家,吐而覆之。及晏敗,人為之懼。孝緒曰:“親而不黨,何懼之有?”卒免於罪。王晏背齊主恩,勸蕭鸞以弑所托,非人哉!華林之誅,欲嚐啖粥,得乎?阮孝緒吐醬,高矣。

畢再遇,兗州將家也。開禧用兵,諸將多敗事,獨再遇累有功。金虜認其旗幟,即避之。累遷至鎮江都統製、揚州承宣使、驍衛上將軍,後以老病致仕。始居於霄,有戰馬號黑大蟲,駿快異常,獨主翁能禦之。再遇既死,其家以鐵維係之闌中,適遇嶽祠迎神。聞金鼓聲,意為赴敵,於是長嘶奮迅,斷ㄌ而出。其家慮傷人,命健卒十餘挽之而歸,乃好言戒之雲:“將軍已死,汝莫生事累我家。”馬聳耳以聽,汪然出涕喑啞,長鳴數聲而斃。嗚呼!人之受恩而忘其主,曾異類之不若,能無愧乎?

伯陽生李樹下,遂指李為姓。馬援本趙奢後,奢能馭馬,號馬服君,子孫因以為姓。胡廣本姓周,以端午日生,不舉,用葫蘆盛之棄水,為吳姓者所得,及長,托胡為姓。陸羽,有人得之水濱,及長,筮得鴻漸於陸,因以陸為姓。車千秋,齊田氏族也,年老,乘小車出入省中,人謂車丞相,子孫因以為氏。席豫,本姓籍,避項羽名,改姓為席。束皙,本疏廣後,因避難,去[C055]為束。棗據以避仇,改姓為棘。代醉篇中,尚有姓原之可考者,茲僅錄其所見。

趙奢以田部吏為將,破秦閼與之下。即其去邯鄲三十裏而軍,堅留二十八日不行,以懈秦師。武安君,智者,豈其料不及此?及二日一夜,卷甲而趨閼與,亦已疲矣。秦人悉甲而至,未之或懈也,危矣哉:止爭先據北山上,因以取勝,固倏忽之奇乎?前此堅留一舍二日,而數百裏趨利,其不至蹶上將也,幸矣。他日,與田單論兵,而以正兵用眾,詘單之奇兵用寡,是乎?非乎?奢以全趙為閼與之一戰,單以敗齊完七十餘城,如反掌。吾未見安平之果在馬服下也。

宜城驛有楚昭王廟,喬木萬株,多不知其名,曆代不敢剪伐。每歲十月,民相率聚祭。廟後山城,即王居也。其地獨高,廣圍八九十畝,號殿城。其磚可為書硯。驛前有井,亦雲起昭王時,每著靈異,人莫敢汲。豈以雲不移禱、河非獲罪而能於赫至今邪?袁有萍鄉,即王昔時得萍實處。

蘇仙公耽升雲而去,後有白鶴立郡城北樓,以爪攫樓板書雲:“城郭是,人民非,三百甲子一來歸。我是蘇公,彈我何為?”又,丁令威仙去,後亦化鶴來歸,集遼東華表柱上,語亦相同。又,唐玄宗時,蜀道士徐佐卿化鶴被箭。帝幸蜀,見壁間箭,問其弟子。曰:“此吾師所留,俟箭主至,還之。”

唐興以來,邊帥皆用忠厚名臣,不久任,不遙領,不兼統。功名著者,往往入為宰相。其四夷之將,雖才略如阿史那杜爾、契苾何力,猶不專大將之任,皆以大臣為使以製之。及開元中,天子有吞四夷之誌,為邊將者十餘年不易,始久任矣。皇子則慶、忠諸王,宰相則蕭嵩、牛仙客,始遙領矣。蓋嘉運王忠嗣專製數道,始兼統矣。李林甫欲杜邊帥入相之路,以胡人不知書,乃奏言:“文臣為將,怯當矢石,不若用寒族、胡人。胡人則勇決習戰,寒族則孤立無黨,誠以恩結之,彼必為朝廷盡死。”玄宗悅,用其言,始用安祿山。至是,諸邊節度使盡胡人,精兵鹹戍北邊,天下之勢偏重,卒致祿山傾覆京室。嗚呼!奸相固寵一言可以亡國。將相中外之關,可不慎歟!

南陽僧靜如得一古硯,置案頭,把玩間,忽堂下一甲士,長三四寸,升階,依案宣言曰:“吾君欲觀漁於端溪,僧其避之。”隨有漁人六七輩,長如甲士,撒網於硯池。一將軍長五寸許,與左右三十餘,升硯指揮。頃時,網起,獲魚數頭,遽命廚人促膳。將軍指僧,謂左右曰:“此亦可烹,以益魚席。”靜如怒而大喝,即滅無有。俄有甲士擁之以去,倏忽入一宮,見前將軍坐而怒曰:“何物大膽,乃敢驚餘,其置之死。”於時宮中火起,僧因得逸。聞有謂之者曰:“助汝金,以快爾心。”又曰:“爾胡不為宋郊?”僧夢覺,身臥堂下土穴傍。於是命徒持鋤開穴,得一蟻塚。思助金,鋤也。又感郊渡蟻事,遂掩而不毀焉。

趙鄰幾好學,善著述,太宗擢知製誥,逾月卒。子東之,亦有文才,前以職事死塞下。家極貧,三女皆幼,無田宅以生。其仆趙延嗣,義不忍去,竭力營衣食給之,勞苦不避。如是者十餘年,三女皆長,延嗣未嚐見麵。至京師,訪舍人之舊,謀嫁三女於李翰林碩、楊侍郎徽之,發聲大哭。二公驚,謝曰:“吾被衣冠,且與舍人交,不能恤其孤,不逮汝遠矣。”即迎三女歸京師,求良士嫁之。皆有歸,延嗣乃去。徂徠石守道為之傳,以厲天下。嚐讀《李善王成傳》,救主孤於患難之中,皆古來奇男子。而延嗣拮據,贍養鄰幾三女,且不敢一麵,及長而走京師,訪主故交,謀適良士,何其從容有為若此!乃知成仁取義,必皆無所為而為者。彼延嗣亦何知,天下後世鹹高其行誼邪!

魏文帝既立為嗣,喜,因抱辛毗頸曰:“辛君知我喜否?”君子於此,有以占其器之不宏矣。唐莊宗入梁,喜不自勝,手引李嗣源衣,以頭觸之曰:“吾有天下,卿父子之功也。天下與爾共之。”有以知其業之不遠矣。嗚呼!二君何足道哉。劉先主之得蜀也,於涪置酒大會,謂龐統曰:“今日可謂樂矣。”統曰:“伐人之國,而以為歡,非仁者之兵也。”先主醉,怒曰:“昔武王伐紂,前歌後舞,非仁者耶?卿言不當,宜速起出。”統退。先主尋悔,請還。統複故位,先主曰:“向者之論,阿誰為失?”統曰:“君臣俱失。”先主大笑,宴樂如初。先主襲奪璋土,權以濟業。昔人譬之斷手全軀,何樂之有?而酣醉中失辭如此!季漢之不能恢複舊物,其器亦有所未優乎?而吾於亞子輩何譏?

善謀者,如弈之布子,子定而勢從之,勢定而翕張從之,翕張定而勝從之。昔漢高都關中,據天下之勢,從袁生出廣武,以致敵人之從,是也。羽已得關中,而更棄之,則韓生以為沐猴而冠。故曰:“凡與人鬥,不扼其吭而拊其背,而能勝者,未之有也。”昔諸葛公欲據荊州以爭天下,而曰:“跨有荊、益,保其險阻,東和孫權,西交馬、韓,待天下有變,一軍出宛、洛,一軍向長安,百姓孰不簞食壺漿以迎王師?”此諸葛公之誌、諸葛公之事也。及據荊不得而定都成都,觀其措置頗大,和孫權,安南中,撫輯蜀土,屯田渭濱,使諸葛不死、走生仲達者,關中寧可保哉?關中既破,許昌瓦解,又安在無土不王?故其與華歆、王朗一書,精明果確,舉朝心悸膽落,莫知稅駕之所。夫操之臨死,何為而咿嚶泣涕?畏諸葛也。分香賣履,有求為黔首不得之念,知丕等不足贍健兒衣食也。操實蹙死於漢中,而史諱言之。視公如龍、視操如鬼之論,信矣。雖然,亦不都荊州之失也。

唐劉晏領度支,死之日,籍錄其家,惟雜書二乘、米麥數斛而已。史稱其理財以養民為先,因平準法,幹山海,排商賈,製百物低昂,操天下贏貲,以佐軍興。雖用兵數十年,斂不及民,而用度足。唐中僨而複振,晏有勞焉,是幹國之臣也。特以功名日盛,眷遇日隆,故娟嫉之人,如常袞輩者忌之。至其誅死,則因昔勘元載,鞫獄伏誅,而其黨楊炎坐貶。後炎專政,銜私恨,為載報仇,遂誣構以死,而天下冤之。使晏不勘載事,雖理財,固不死也。勘載事,即不理財,固亦死也。胡致堂乃謂晏以理財而死,遂謂是言利背義之為害。若天道報惡者然,將使司國計者,不以足國為務,而徒以不言利為高,則國亦何利焉?嗟乎!兵以子亂,乃不論丈人之師、弟子之師,而徒曰:兵者老氏之所忌,是天下無兵也。刑以詰奸,乃不論出於哀矜、出於苛刻,而徒曰:皋陶之無後,為主刑也。而遂有縱盜賊以為陰騭者,是使天下無刑也,而可乎?龍逢、比幹之死,亦未必言利背義之為害。甚矣!胡氏之說,不當事情,不可以為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