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候車室長條凳上的馬遷安一身暴發戶打扮,他裝扮的人物是原隨張學良敗退入關的東北流亡群眾,在山西陽泉開了貨棧而發財的家夥。他的證件上也清楚的顯示了此人身份,現在是“黃道樂土”治下的順民。他一路應付盤查的理由就是回東北收點山珍,促進“華北自治政府”與“滿洲國”物資流通,搞活經濟。一路上被揩了好幾次油,不過都是小錢,花出去不僅避免了對方進一步盤問,還順便交上了幾個貪財的“朋友”。
此時的哈爾濱火車站規模並不大,候車的人員沒有後世的動輒上萬人之多,但也有數百人,昏暗的候車室裏,馬遷安與牛顏耐心的等待李鳳山買票回來。
接替地下黨暗中保護的人還沒有出現,但馬遷安不著急,他知道他們一定就在附近,若不是有人接替,那兩個從沈陽跟過來的同誌不會撤離。
牛顏百無聊賴,瞪著眼看了一會兒來來往往拖家帶口的行人,順口嘀咕幾句廣東話,對李大哥磨磨蹭蹭不回來表達不滿。
馬遷安則將一頂禮帽扣在腦袋上,透過帽子前沿兒挖出來的一個小洞注視著離自己有10米遠另外一排座的兩個人,暗中仔細觀察。帽子裏的額頭時而緊張的蹙一下,時而鬆弛一會兒,馬遷安摸不準這兩人什麼身份,但他們有意無意瞟浮過來的眼光卻被他捉了個準。
身材較高的那人三十歲模樣,長臉劍眉大眼睛、尖下巴大耳朵,身體粗壯,深灰色長衫戴黑色禮帽,脖子上還圍了一條小薄圍巾,看似粗獷卻又不經意流露出一絲儒雅,偶兒一次還對著馬遷安的方向笑了一下。
身材較矮的那位,則長的毫無特點,臉上每件器官單獨看都不賴,但湊在一起卻沒有1+1=2的效果,最中肯的評價也僅僅能給他個1.5,佝僂個腰,偶爾將眼光從眉毛上射過來觀察馬遷安。
是敵是友?很難判斷,是敵?為什麼還不上來抓我?難道是等後援?馬遷安內心中一再告誡自己要鎮定,不要衝動,要相信暗中護送他的同誌是可以信賴的,不可能出賣自己。
那麼這兩人是友?那為什麼還不過來對暗號,好讓我心安呐。
李鳳山回來了,徑直一屁股坐到了馬遷安身邊,不住的擦汗,還帶點氣喘的邀功道:“等了半天,擠得一身臭汗換來一句話。”
“啥話?”馬遷安沒動地方,從捂在臉上的帽子裏懶洋洋的問了一句。
李鳳山氣惱的彈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將衣襟上的一塊雞屎彈掉說道:“售票的小娘們啪的拉開簾子吼:‘今天沒客票,明天再來。’”
“為啥?”
“誰知道為啥?誰敢出頭問呐,警察拎著棒子這打一下那打一下的。”
唔!出息了!還知道忍氣吞聲了。馬遷安拿掉帽子,隨手拍了一下李鳳山的肩膀,低聲告訴他,“別出聲聽我說,你看對麵10米處那一高一矮兩個人,盯著我半天了沒動作,我去摸一下底,情況不好你們倆馬上撤退。”
李鳳山神情一凜,習慣性的將手向腰裏一摸,摸了個空,歎了一口氣。三個人都沒有帶武器。
馬遷安剛要站起,被李鳳山偷偷拉住,李鳳山瞄了一眼對方,對馬遷安低語道:“不忙,讓我看一會兒”
牛顏疑惑的盯了李鳳山一眼,心中嘀咕一句,臭顯!連馬隊長都沒看出來,你能看出啥來。
看了楊著臉的高個子兩分鍾,李鳳山冒出來一句話:“高個的是我同行,恐怕是琢磨你腰包裏的票子呢,綁票這事咱熟悉,沒錯!”
哦,馬遷安放下心來,原來是自己闊綽的打扮引起人家注意了,按李鳳山的判斷,這是土匪踅摸肉票呢,如果不出意外,他們還會跟著自己上車,等自己下了車走到偏僻地方或搶錢或綁票。
“矮的呢?”馬遷安沒有放鬆對那個矮個子的揣測,雖然也可能是操持那種生意的土匪,但如果李鳳山能夠確認就更好。
李鳳山又把眼光轉向矮個子,隻看了一分鍾就笑了,“滿有把握”的站起身來,大步流星奔著那個矮個子就去了。
到了地方,李鳳山不顧矮個子有點驚慌的表情,小聲笑著,手掌順便狠狠的在矮個後背摁了一下,微笑著嘀咕了一句,“你個老劉,我讓你裝駝背,我給你直直,滋味好受吧?”
矮個子正是劉清源,化了妝,他的臉上覆蓋著一層與麵皮無異的薄膜,一副做工精巧的麵具。可他沒料到的是,他的這個裝扮早在一年半前就用過了,被李鳳山所熟知。
受楊靖宇指派,無比熟悉哈爾濱人文地理情況的劉清源當仁不讓的來到了哈爾濱,作了暗中護送馬遷安的接力行動中的最後一棒,按他的意思,他並不想與馬遷安當場相認,隻需暗中跟隨即可,沒想到被警覺的馬遷安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