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本是清朗,漏過柵窗卻是多了幾分憂愁,照在淩亂柴堆更是平添荒蕪。
“還好他們下手並非很重,”曲煙茗給柔薇上完藥後,長籲一口氣道,“可惜,從禦醫那裏能要來的傷藥也不是上好。若是顧公子在,許是有些靈丹妙藥。”
柔薇緩緩起身,跪倒在牆壁前,疲憊道:“煙茗姐姐莫要擔心了,這樣已然很好。藥之好壞,不過好得快慢。我既閑來無事,也可養傷打發時間。隻是,連累煙茗姐姐了,害得你又一人侍茶。”
“就算麵壁思過,總不能這樣跪著罷。且先歇息歇息,再誠心思過。”曲煙茗說著,扶著柔薇趴在一旁鋪好的被褥上。柔薇早已疼痛無力,任由曲煙茗擺弄。
柔薇道:“煙茗姐姐,時候不早,該去玉明殿侍茶了,再耽擱怕是遲了。我睡上一覺就好。”言罷,尋個舒服姿勢,便要睡去。
曲煙茗見狀,隻得隨她,安頓好後才出了柴房。從玉明殿回來,曲煙茗並未回房,而是與柔薇一同住在柴房,見她仍自熟睡,安心入眠。
“小心,小心箭矢,莫要衝鋒陷陣。”
天還未明,曲煙茗就被柔薇的夢話吵醒,待聽得明白,不禁長長歎息,忽覺不對,用手試她額頭,驚道:“怎如此滾燙?明明昨晚還好得很。”
“不要去,太危險,好不好。”
“都病成這樣,還記掛三皇子。你可是為他受的杖責啊。”曲煙茗將自己身下被子輕輕給她蓋上,道,“你且先支撐一陣,待我侍茶後去禦醫那裏討些醫藥。”
這日,曲煙茗幾無烹茶的心思,煮好茶後就匆匆去尋禦醫,一番好說歹說、卑微懇求,總算用上佳的安國黑茶換來一些草藥,忙回了茶房煎藥。還好,將盡黃昏之時,柔薇高燒退去,也安靜許多,待到人定之時,才悠悠轉醒。
曲煙茗扶起柔薇,將藥湯給她喂下,見她精神還好,才語重心長道:“你病重也不忘三皇子,夢話裏都是他。何苦呢。”
柔薇怔住,眼中點滴驚慌一閃而逝,兩頰飛上淡淡紅暈,重又趴下,道:“煙茗姐姐不思蕭郎,卻聽我說夢話,顧公子該是傷心了。”曲煙茗正要駁斥,見她藏在被褥中,念及有傷在身,不好再言,隻得兀自發呆。
這日,曲煙茗取藥回來,如常走著,抬首忽見遠處遠簷孤落,想想還是走了過去,望著宮門上“浮盈殿”三字,佇立良久。
“你何時回來的?”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宮女不知從何處轉出,蹣跚走來,定定看著曲煙茗問道。
曲煙茗微怔,想想還是向那老宮女道:“婆婆,我隨聖上往北境夏狩,前些日子才回來。婆婆可是認得我?”
“認得啊,”老宮女仔細看看曲煙茗,忽又搖頭道,“不認得。”說完,頗為失望地擺手趕走曲煙茗,獨自離開。
“婆婆大約是老眼昏花,認錯人了罷。”曲煙茗自言自語道,回了晴明殿照顧受傷的柔薇。
自從那日碰到那老宮女,每次經過浮盈殿附近,曲煙茗都繞路過去,見四下並無她的影子,又默默走了。直到重又偶然遇到。
曲煙茗輕扶老宮女,和善問道:“婆婆,您如何稱呼?住在哪裏?我送您回去可好?”
“不敢不敢,”老宮女受驚般拂去曲煙茗玉手,恭敬道,“玉露自己回去就好。”
“玉露?玉露是婆婆的名字?玉露可是蒸青綠茶,難道婆婆也是侍茶?”曲煙茗疑惑更深,忙追問道。
玉露抬首看看曲煙茗,鬆了一口氣道:“我前幾日見過你,你不是。我自然是侍茶,在這浮盈殿中伺候許多年。”
曲煙茗臉上難掩欣喜,問道:“那婆婆可知,何人住在這殿中?可是藏有絕世紫砂壺?”
“你是何人?為何問及殿中紫砂壺?”玉露滿是皺紋的臉上頓現戒備,上下打量曲煙茗,語氣嚴厲道,“我家主子可是深受聖上寵愛,極喜飲茶,那些紫砂壺都是聖上賜下的,哪裏是你能問的。”
曲煙茗聞言不由得一驚,略略思慮,愈加柔和道:“婆婆,我亦是學茶,聽說殿中藏有百果壺,想來一睹風姿,可好?”
“你也學茶?”玉露忽喜道,“看來很是精通啊。那百果壺確是絕世好壺,做工細致、玲瓏有趣。隻可惜,十五年前便丟失了。你想看也看不到了?”說完,頗為遺憾地搖搖頭,長長歎了口氣,慢慢走遠。
曲煙茗渾身一震,望著玉露蹣跚身影,秀眉緊蹙,喃喃道:“既然聖上承認百果壺失竊,為何又要絕口否認百果壺藏於浮盈殿。這浮盈殿中的妃子,又到底是何人?為何從盛極一時變作今日荒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