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清朗,流雲愜意,東風悄然,綠柳半黃,桃苞含笑,初春的廣平城一派萬物蘇醒萌發的景象。
寒夜欲曉,廣平城東北角落,皇宮巍然聳立,閶闔緩初開,飛簷挑驕陽,玉階攬意氣,步履匆忙過,衣袂飄揚輕。
九天大殿上,文武百官、萬國使節魚貫而入,三叩九拜、山呼海應,於初露日光中甚是莊重宏偉。寧帝微微頷首,透過十二冕旒掃視匍匐在地的眾人,抬起的右臂驚動繚繞香煙,緩緩道了聲:“平身。”
高百青上前一步,穩重妥帖地引著各國使節奉上國書後,道:“諸國來朝,當是我大寧盛事,亦是山河盛景。兩月前,已有使節告知欲與大寧在詩詞、棋藝、茶事上一較高下,不知各國要如何比試?”
“安國、麗國、濟國乃至丹國等國,皆深受大寧翰墨歌樂熏陶。今日難得畢集九天殿,對詩、弈棋、比茶,自是曠世盛景。我安國雖是西南小國,首倡比試之事,願為諸國打頭陣。”安國使節說著指向身後文士,道,“淩寒公子乃安國第一才子。由他開此盛景,再合適不過。”
淩寒一襲雪色襴衫,緩步上前,長揖道:“在下淩寒,賦詩一首,請諸位評鑒。”眾人都望向這儒雅敦儒的男子,複雜目光中不乏期待。
“桐木初剖玉綴徽,五音文武入孤微。鬆沉曠遠思幽古,剔透清泠化羽飛。”淩寒開口吟道。
高百青點點頭道:“此七絕當是說琴。宮商角徵羽為五音,加之文弦和武弦即為七弦。其後兩句,當是言及散音與泛音。”
“宰相大人所言不錯,”淩寒頷首道,“我所吟為四韻組詩,琴、棋、書、畫各兩首七絕,一首詩收尾。琴的第二首為‘欸乃歸山停楫棹,思賢空泣樂簞瓢。知音難覓紅塵去,三籟長尋日月朝。’”
高竹寒步出道:“《欸乃》與《思賢操》皆為琴曲。而且,泛音象天,按音如人,散音則同大地,稱為天地人三籟。不知淩寒公子對棋枰有何見教?”
淩寒繼續吟道:“其一為,‘相對無言勝萬語,天元中腹戰須臾。追征數裏終無氣,飛渡遙連作路迂。’其二為‘殺伐無情盤廣地,縱橫生死入癡迷。紛繁落盡何須辯,方寸榮枯坐忘機。’”
“征、渡皆為棋中戰術,”顧餘修負手而立道,“棋枰征伐縱然死活無算,又與世間萬事相似,終究歸於塵土。”
淩寒笑笑,再道:“縷縷鬆煙凝厚重,絲絲玄色潤從容。墨床旁攬淋漓意,輾轉紫毫成苦功。此為書,其一。鳳翥鸞翔遊四海,龍飛夭矯動蓬萊。雲煙滿紙生平事,筆落浮沉詠壯懷。此為書,其二。”
“鬆煙可入墨,墨床亦為雅具。手執紫毫,須苦練方可成龍飛鳳舞的好字。至於字跡瀟灑,到底是為舒暢胸懷。”盧家公子若有所思道。
“山水萬千皆望遠,朱顏辭鏡錯擦肩。工描金碧堂皇景,潑墨氤氳別有天。瘦馬雄鷹牛漫走,神仙仕女俠橫眸。人間過往婆娑影,留駐丹青無厭求。”淩寒微微側首道。
張尚書之子張公子笑道:“這山水佳人,不是移動不得就是難耐歲月。還好,有工筆成金碧山水,也有潑墨山水。放眼如今丹青,馬、鷹、牛常在畫筆之下,論及畫中人則多為道家佛家、仕女與遊俠。”
淩寒再揖道:“最後一首七絕,是為,‘四韻清歡言不盡,何時共賞且歸真。相逢過客從來是,片刻風雲不染塵。’”
“大道歸真,相逢浮萍。留得半刻不染纖塵的清歡,亦是人間有味。”寧帝看看高百青,嘴角輕勾道,“諸位愛卿,朕記得,古代曾有君王,在柏梁體上與群臣共賦七言詩,人各一句、連綴成篇,稱為‘柏梁體’。此體,句句用韻,押平聲韻,一韻到底,可有重韻。”
高百青聞言笑道:“聖上好興致。這古風柏梁體,在格律詩大行其道後,確是式微,不過並非困難。今日還請聖上出個首句,我等一一聯吟。”
寧帝垂眸思慮片刻,沉聲道:“春秋逶迤史冊傳。高愛卿如何接?”
“聖上,”高百青不假思索答道,“擷入平仄落素箋。”
張尚書見高百青看來,頷首略略思慮,接道:“錦囊撚須為意全。”言罷,笑吟吟地看著身旁的楊尚書。
“切磋琢磨不厭煩。”楊尚書看看張尚書有些愧疚的表情,回首身後,就聽一幹站立整齊的朝臣依次賦詩。九天殿上,頓時吟誦之聲如同滾滾浪潮,卷過紫袍紅袍,回蕩不絕——
“連字成對再作聯,
萬物來往盡在篇。
天成好詞自偶然,
戚戚覓尋當失緣。
金樽綴珠流瑞煙,
辛苦醞釀出玉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