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親王逃到城南別業的第二日,明景瑞便帶天同軍橫列其前,翻身下馬,不顧天同將軍的阻攔,向別業大門高聲喊道:“明景瑞欲麵見桐親王,煩請通報。”話音落定,卻是毫無回應。
“將軍這是何苦,我們奉命前來圍剿桐親王,直直衝進去便是。何必在此空耗口舌?”天同將軍不耐煩道。
明景瑞眸光複雜地望著大門,道:“桐親王征戰沙場多年,經驗遠較我豐富,又承父皇言傳身教,堪為大寧第一將領。我們與他對壘,實是以卵擊石。若能勸降,自是再好不過。”
天同將軍正要再勸,大門開處有人延請明景瑞,忙擋在他身前道:“將軍,我同你進去。”
“不必,談判勸降,自是我孤身一人愈顯誠意。”明景瑞繞過天同將軍道,見天同將軍仍是要阻攔,隻得沉下臉色道,“難不成,你要違抗軍令?”
天同將軍聞言,定定看著他,許久,方緩緩抱拳道:“我在此接應。”明景瑞點點頭,一人穩步慢行,很是感慨地望著那大門,出神片刻,才緩步慢行,進了別業。
桐親王端坐正堂之上,著人給明景瑞看座後,開口道:“不知景瑞此番前來,有何見教?”
“皇叔,”明景瑞掃視四周,眸色略略黯淡,語聲平靜道,“景瑞跟從皇叔有些年頭,從未發覺皇叔有犯上作亂之心,如今猝然戰場相對,實是不忍,故來勸說。”
桐親王微微挑眉,有些驚訝道:“你要勸降我?景瑞,你從小就在我軍中,雖是對帶兵打仗頗為在行,對遊說可是一竅不通。我知你善良持重,才不曾在城南大開殺戒。不如,你讓皇兄換個將領罷,我也不必為難了。”
“我亦是念及往日情誼,決定來此勸降。皇叔曾為大寧立下汗馬功勞,父皇從未虧待過您。況且,皇叔時常教誨,戰場勝負不僅僅是一時輸贏,更是千萬百姓的安寧。敗了,當是愧疚難當、臥薪嚐膽。贏了,應是看淡功名、與世無爭。不想,竟有一日,皇叔為了些些賞賜而帶兵起義。”明景瑞言辭懇切道。
“你以為,我隻是因為賞賜不公而翻臉。”桐親王麵露譏笑,道,“你還是太過善良。那日朝堂上,明景軒和高百青說的事情,我不曾做過半點,而是皇兄安排他們汙蔑於我。想是我功高震主,皇兄很早以前就想收拾我。可憐我還不明所以,為他南征北戰。景瑞,這些,你難道看不出來?”
明景瑞摩挲桌角,陷入思慮,久久不言。
桐親王又道:“景瑞,你也想不到,大寧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罷。身為帝王,若是隻顧猜疑、不管忠奸,便是棄天下百姓於不顧,並非聖君。我為皇兄逼迫已然走投無路,能自證清白的,除卻反抗,別無他法。景瑞,你向來明辨是非善惡,陳兵不進就說明你顧念舊情。”
“可是,你到底追隨我多年。皇兄尚且不信任我,哪裏會信你?他要你看守王府、追殺我,無非是向看你忠心幾何?皇兄既已起疑,怕是再如何證明,皆是枉然。你因著身世,爭不得那帝位,本就十分委屈,再加不為重用,許是結局與我相似。”桐親王起身走到明景瑞身邊,拍拍他肩膀道。
明景瑞望著門外一派蒼涼冬色,緘默不語。
桐親王越發耐心道:“況且,你所心心念念的女子,還在這裏。難不成,你想與她為敵,置她於死地?”
“薇兒,”明景瑞看向桐親王,眸中柔情似水,強自鎮定問道,“薇兒,她可好?該是嚇壞了罷。”
“柔薇跟在王妃身邊,自然無事。我說與你的,你還是多加思慮。你也不必同誰反目成仇,若能作壁上觀,該是不難為你。”桐親王意味深長道。
明景瑞心領神會地點點頭,恭敬行禮,出了正堂,目光浮掠四周,正欲開口,見許鷹送客姿態,隻得戀戀不舍地慢步走出別業。
天幕無月,夜色如墨,北風呼嘯,細雪飄飛。廣平城裏,千家萬戶緊閉門扉,燈火闌珊,一片孤寂暗沉。
此時的城南,風雪覆卻金戈鐵甲,馬嘶長鳴曠野寥原。桐親王領有北境調來的紫薇軍、武曲軍、廉貞軍,又從南邊過來貪狼和破軍兩軍接應。五軍陣列嚴明、嚴陣以待,靜靜望著馬上一手持刀、一手舉火把的桐親王。
“將士們,可還記得,當年千裏奔襲,橫拒濟國敵兵。當是想起,彼時遠赴西域,擊退幾國軍隊的血雨腥風。北境大漠,我們曾死裏逃生。南有安國,我們剛剛不費吹灰之力平定。這大寧江山,是你們打下的,是你們的血汗鋪就的。”桐親王掃視眾人,胸前起伏。眾人聞言,皆是慷慨激憤,又有幾分動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