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明媚,鳥鳴啁啾,桃紅柳綠,微風輕拂。文苑一角,比鄰棋院,是為茶院,靜謐安寧。
洪都公主一手扶腰,進了茶院,掃視周圍擺滿的各色紫砂壺,問道:“姑姑今日可是不為宮人上那茶課?”
“公主懷有身孕有些時日了,怎還四處亂走。”靈均長公主扶著她落座石桌旁,道,“怎不見高編修?”
“姑姑怎將我說得那般嬌氣?他在國子監做助教,忙得很。再說了,我,已然為他調教得不似兩年前那般不懂事了。而且,禦醫要我多走動走動,我才日日來茶院學茶。”洪都公主略微嬌羞道。
靈均長公主用手輕刮她鼻尖,道:“我看得出來。你早不是高公子所說的飛揚跋扈、蠻橫無理,也算半個平心靜氣的茶人了。不過,你每日進宮來茶院,不覺太過辛苦?”
“他要來文苑,我便跟來。來此學茶,總比在府中悶著要好。跟著姑姑學茶,他也放心。”洪都公主越說越埋下頭去,掩口傻笑。
靈均長公主見她這副模樣,莞爾一笑,低頭擺弄手上紫砂壺,悠然道:“你既是來學茶,恰巧今日無事,便幫我理理這些茶壺罷。”
洪都公主忙斂笑看向那茶壺,問道:“靈太妃集了那許多紫砂壺,姑姑也甚是喜愛,卻是為何?”
“這紫砂壺泡茶,既不奪香,又無熟湯氣,更顯茶香,泡茶喝茶也在養壺。譬如手上的小把壺,待水溫降至六七成熱,便可捧壺而飲,很是方便。”靈均長公主把玩手上精巧小壺,道,“那邊的是提梁壺、三足圓壺、還有僧帽壺。你手邊的,是菊花八瓣壺。”
洪都公主捧起手邊的形如菊花、型似壇子的紫砂壺,仔細端詳,聽靈均長公主道:“此壺屬筋囊貨,鼓腹截蓋,猶如盛開秋菊,生機盎然,甚是古樸秀逸、風格高雅。”
“姑姑,不如我們泡些安國黑茶罷。”洪都公主兩手抱著那紫砂壺,愛不釋手道。
靈均長公主則神色嚴肅一些,道:“你莫要胡鬧。莫說,你懷著身子,不能飲茶,就算要喝,也是極淡極淡的茶湯。而且,一把紫砂壺隻能泡一種茶,這壺,我是用來泡烏龍茶的。”
“姑姑既然說了,我也不強求了。”洪都公主頗為不舍地放下那壺,忽又想起什麼,道,“姑姑,明日可是放榜之日了,你定要去看的罷。”
“餘修,還是高公子的學生。我留在文苑,豈非知曉得更快些。”靈均長公主微笑道。
洪都公主點點頭,道:“那明日,我也同姑姑等在這裏。”
翌日,靈均長公主和洪都公主早早到了高竹寒在文苑中的書房,聽著不時傳報的放榜,皆是凝神靜氣。
眼見日至中天,仍是不曾聽到顧餘修的名字,靈均長公主不禁有些焦急,拉住洪都公主的手,問道:“餘修他,該不是落第了罷。這進士極為難考,人人皆知。這放榜將盡,看來,餘修還是苦讀不足。”
“姑姑,這榜還沒放完啊。”洪都公主看看門外的人來人往,道,“顧公子平日裏從竹寒哥哥讀書,天色未明之時便來此,直至子時才離開,也是目不窺園了。縱使那科舉難上加難,到底有才者中之。姑姑莫急,待皇榜放完,再唉聲歎氣也不遲。”
這時,喬知忽然闖進來,氣喘籲籲、大喜過望,道:“顧兄中了,顧兄為聖上親點為狀元。長公主,此刻,顧兄正去九天殿謝恩,還要去遊江題寺,讓我先來報信與長公主。”
“姑姑,你看,顧公子高中了罷。”洪都公主搖著她手臂,興奮道。
靈均長公主頓時怔愣,半晌方小心翼翼問道:“餘修他,高中狀元?可是真的?”
喬知有些無奈,做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認真道:“自然是真的。不信,長公主出門看看就知道了。還有啊,聖上說顧兄的策論正大博雅,準他入文苑做編修。顧兄可是我大寧棋才雙全之人,真真令人高興。”
靈均長公主長長舒了口氣,一時無言,卻是珠淚悄然滾落,喃喃道:“他總算是,不負這兩年的手不釋卷。”
惠風和暢,妍花燦爛,青草蒙茸,翠幄高張。西山之上,山亭之中,靈均長公主同顧餘修對坐品茗。
“你及第那日,遍遊城南高山寺院,在那寺中高塔上,題了何詩?”靈均長公主邊候湯邊問道。
顧餘修輕撫手邊古琴琴弦,不假思慮,吟道:“苦燭孤陪夜讀人,忽聞折桂夢猶真。杏林攬盡酬師故,再向流光問典墳。”
“你兩年便拔得頭籌,已是奇聞一樁,還自謙仍要苦讀三墳五典。”靈均長公主燙壺道,“看似謙遜,實則氣煞旁人。”
靈均長公主熟稔投茶衝水,手中捧著那描金山水八卦紋壺。這壺,砂質溫潤細膩,通體造型呈竹節形,圓足平蓋,靈芝蟠螭作蓋鈕。壺的平麵上浮雕八卦紋飾,壺腹中部飾有竹節紋,壺流與把呈對稱,並都銜嵌套環。壺腹一麵繪有描金山水、寶塔、鬆柏;另一麵則描金篆書“吸之兩腋風生,玩之四周香拂”。
顧餘修嘴角銜笑看著她執壺出湯、恭敬奉茶,緩緩道:“你說我是奇聞,你又何嚐不是。當年,聖上為靈太妃的茶藝折服,多年來苦於無人精通。自從你進宮,上至聖上,下至宮人,皆是仿你煮茶。雖是參差不齊,亦是蔚然成風。後來,上行下效,又逢世事安平,尋常人家都晨起一杯茶。這等功勞,你當是得償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