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且向花深覓素心》第二章“伊人獨行”
去問劍閣的第一日,亦止早早便等在門口,經過斷心崖的時候,猶豫片刻,還是側首望去,隻覺青草依稀、雲海尋常。亦止忽感,那生死的瞬間如夢似幻,但斯人不再的冷清很是真切。
“亦止,心渺,今日起,我是你們的劍術師父,”風無住站在問劍閣高大山門前,沉聲道。
亦止瞥了瞥身後剛到的心渺,揖道:“謹聽師父安排。”
風無住引著兩人進得山門,道:“在問劍閣中,你們還會有藥學毒學師父。至於拳腳和暗器,皆是師從於我。那琴棋書畫,仍是每日必習,不可放鬆半點。五年後,能否成風氏堂的殺手、階品如何,全賴技藝是否精湛。”
問劍閣實也是一處幽深山穀,古木參天、青草茂盛,景色雖是安寧,卻似有三分寒意。亦止走過寬闊空地,遠望兀自練劍之人,拐入樹林之中。
“亦止、心渺、海籌、列星,”風無住向麵前四個少年少女道,“你們相與練劍,既是同門亦是對手。風氏堂階品以姓氏區別,上階為‘風’,中階為‘何’,下階無姓。出師之時便是定姓之刻,是風是何,各憑造化。”言罷,風無住遞給每人一柄木劍。
亦止緊緊握住那木劍,學著風無住的樣子捏劍訣、刺、掃、挑、勾,做得有模有樣,仍是誠惶誠恐,害怕錯了半點。這幾年,她深知風無住的嚴厲,亦曉在風氏堂,對錯有時便是生死。
問劍閣的日子,益發忙碌,亦止還是年紀最小,卻勤學苦練不少半分,將已然顯露出來的天分淋漓盡致地展現。相比拳腳,亦止更喜劍,雖然後來不用木劍換了短劍,因著身形尚嫌矮小用不來長劍,還是日日愛不釋手,那掃落萬千的劍風令她著迷。許是因著悟性和癡迷,亦止的劍法在四人中,始終最高,招式劍法,過目不忘、一學便會。
這日,四人圍坐草地上,仔細聽著中間白衣飄飄的女子娓娓道來。
“毒藥二字,可說是於人有毒性的藥物,又可稱為以偏糾偏、醫治病痛的藥物。因此,毒藥,也是藥,不過有劇毒、大毒、有毒、小毒、無毒之分,新陳、品種、劑量、配伍、炮製都會決定有無毒性。用得好是藥,用不好是毒,用得妙則是上佳。你們可懂?”
四人麵麵相覷,皆是一知半解的神態,隻得默然執筆記下。
藥毒師父見狀,續道:“記著,你們是殺手,風氏堂的規矩是不留痕跡。這藥毒之間模糊的界限,便是最為好用的利器,比那武功更為有效。藥性千差萬別,所遇千變萬化,如何用好將藥作毒,自非朝日之間的埋頭苦讀。過幾日,你們便要親手炮製藥材,還有,學著在荒郊野外處理傷口。”
亦止聞言頓筆,看著工整娟秀的字跡,表情凝重。
幾日後,藥毒師父帶著他們炮製附子,將這生有大毒的塊根變作補火救陽的良藥。清洗浸泡、爐火煨製,圍灶中,生附子之上覆著生薑片、糠灰、幹稻草、穀糠,文火慢煨。
夜間,亦止同心渺守著溫火烘著的附子,在四季如春的山中樹林,仍感涼意絲絲,卻是不得瞌睡,隻好說話排解睡意和無聊。
“沒想到,這附子要徹底去除毒性,還真是複雜,容不得一點疏忽。若是尋常藥材,不過藥性弱些,而附子則是關乎性命,宛如重生。”心渺輕聲感歎道。
亦止用手中枯枝撥了撥地上落葉,道:“這藥性,經過炮製,可由生變熟、從寒變溫,有毒成無毒。這附子,縱使百折千回,到底可作‘回陽救逆第一品’。可是,我們生而為殺手,學盡六藝武功,注定有朝一日,手沾鮮血。本來,索人性命就已是抹不去的罪過,還要將這罪責推給他人,豈非罪上加罪。”
“你的意思是,”心渺看看亦止,道,“藥性可有脫毒之法,我們……”
“我們,永無救贖之徑。”亦止注視埋在其中的附子,若有所思道。
流光逝水,四人練劍學毒,又是三年光景。亦止已到豆蔻年華,心渺、海籌和列星三人皆是十五六歲年紀。幾人雖是朝夕相處,卻不熱絡,尤其海籌和列星因著男女有別愈加疏遠些。亦止同心渺益發親近,但在風無住麵前,仍是故作冷淡。
一日,風無住將亦止單獨喚去,嚴肅道:“你自從入了問劍閣,日日精進,還未持長劍,劍法就已超於同輩。不過,藥毒之學,高於海籌和列星,與心渺相比,仍是不足。”
“弟子會在藥毒上更加用心。”亦止忙抱拳禮道,不禁額上滲出細細汗珠。她知,若為風無住挑出岔子,接下來的事情,誰也說不好。
“你不必怕,”風無住的語聲不見半分悠然,“心渺藥毒比你好,劍法卻是始終不得要領。各人皆有長短,於風氏堂而言未必是壞事。況且,你在四人中已是出類拔萃,從我教徒多年來看,你也是難得的好苗。所以,我同堂主商議後,決定要你單獨再學一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