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天鳳承乾六年
“聖諭,關雎宮宸妃蘇氏,不恪教化,勾結前朝,逆亂後宮,戕害宮妃,謀害皇嗣,重罪及此十餘宗,罪無可恕。朕念舊日,不忍以極,賜綾三尺,自引決,欽此。”
聖旨傳到關雎宮的時候,尚是破曉時分,幾縷微光來自天際緩緩暈開,帶著暮春料峭的寒意。
芙蓉色蟬翼錦絲隱花曳地裙,寬幅銀絲帶,雲鬟半卷,星眼微殤,一朵水紅色牡丹花嬌豔欲滴,悄悄綻放於雲鬢之上,又有平展纖絲鏤空金縷鳳鑽在腦後,顯盡華貴端莊,仿佛依舊是舊日寵妃時的模樣。
“罪妾接旨。”我怔怔地起身來從張奎的手中接過聖旨轉身從容地走向高座,裙擺曳地,滿室流光,我隻覺得可笑。關雎,後妃之德也,風之始也,所以風天下而正夫婦也,故之鄉人焉,用之邦國焉。他曾賦這樣的讚譽於我,而今日,我卻背負了諸多蛇蠍罪名。我仰麵大笑,卻未感有絲毫快意,似乎有什麼晶瑩的溫潤順頰滑下,冰涼。我腦中一嗡頓時一片空白,心跟著猛然一顫,腳步便有些踉蹌。“娘娘。”眾人擁上來扶住我。我聽見小奎子這樣說:“娘娘平素待奴才不薄,不知娘娘可有什麼未了的心願?”未了的心願?“我哪裏還配有什麼心願,若公公方便那便勞公公代我給皇上捎句話,望他能來看我一眼,就算他厭極了我,此生也就這一次了。願他看在往日恩情,罷了,罷了,我與他哪裏還有什麼恩情?”我撫上小腹,微笑漸漸凝為苦澀,喃喃道:“我與你哪裏還有什麼恩情。”我站在高台上向殿外看去,太陽在一片金色的朝霞中升起,帶著無邊的金芒。仿佛那年我初入宮時的模樣,隻可惜物是人非,時過境遷,太多事情都已模糊了舊日模樣。
晚風微涼灌進殿裏刺透了我扉薄的衣衫,雖已是仲春可依然透徹骨髓,涼了人的心。聽著滿殿的哽咽,看著麵前疊放整齊的白綾,我抿了一口茶,苦澀清香滿口,卻不知為何卻沒有往日生津回甘的效果。夜色如墨,越來越稠,銀白的弦月,愈發清冷。我看了看手裏的小瓷瓶,莞爾一笑。重華,你終是恨極了我。
月色皎皎,滿池小荷未綻,卻已散發著清香,微醺,醉人。那一日,好像也是這樣的月色明朗,她就坐在那塊湖石上,細致墨發傾瀉一身,身著素淨的月白衣裙,宛如一朵迎風搖曳的白蓮,纖巧溫柔,弱不勝衣。衣袖挽了起來,露出一截纖細白皙的藕臂,雙腿蕩蕩畫出圈圈漣漪玉白雙足隱隱可見,她聽到動靜轉過頭來,朝這方微微一笑,在這江水煙色中,她真的若瑤光殿前開了一時的白蓮,美得讓人窒息。他的樣子似是陷進了最美好的夢裏,目光迷離,滿是追思。“皇上,既然情深,那毀了君無戲言又何妨?”雅兮掙脫開侍衛,跪在他腳下,“驚擾聖駕,雅兮有罪。但求皇上移駕關雎宮,再見娘娘一麵,也算了了她此生最後一樁心願。雅兮甘願以死謝罪。”他低頭望了望伏地的雅兮:“你去吧,朕恕你無罪。”而後,幽幽別過頭遠眺湖麵,碎光流螢再無一言。“皇上,娘娘為您默默付出太多,可娘娘從不許奴婢告訴您,可有一事,奴婢不得不說,皇上,娘娘懷了您的子嗣啊。”“你說什麼?”他怔怔地愣在那裏,用幽深的眼眸望著她,眼神中有種說不白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