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謝花飛花滿天,紅銷香斷有誰憐?
我靜靜地坐在雅幾旁,幾上溫過的酒已冷,一個人,一盞酒,一彎月,挺好。我屏退了眾人,拿過象牙梳子,細細地梳理長發,長發披散猶流光溢彩紛呈下來,綰做一個鬆鬆的螺髻,插一支白玉牡丹簪,綴以細散的花鈿,配以廣袖窄腰的白紗裙,黛眉墨發,青衣折顏。曾有多少人讚我美如天仙,可這容顏而今又為誰妝扮?我捧起透玉酒盞,酒影綽綽映出梁上懸著的三尺白綾,我望向那白綾,眼中淚光閃爍,我這半生情竟隻換你賜我的這三尺白綾,重華,你竟如此恨我。也罷,我遂了你的心願便是,我仰麵飲盡,淚珠隨著玉盞落到地上,玉淚俱碎,發出一聲清脆通靈的碰撞聲。我盈盈一笑,從紅木匣子裏取出絹帕細裹的長命鎖,攥在手心,我記得那時,他伏在我的腹上對我說:“朕親自去昭國寺為咱們的孩子求了這長命鎖,你可仔細收放著,將來給咱們的孩子佩上。”可是事與願違,那一胎,我未能保住,我撫上小腹,它已略有凸感,這該是個怎樣可愛的孩子。我的孩子,莫怨母妃,這帝王家哪裏還有我們母子的容身之處。‘嘭!’我回頭望去,隻見月光照在來人那玄衣廣袖之上,如墨的發,清冷的眸,玉姿如山傾斜。“你以為你還有可能母憑子貴嗎?”我別開眸子,不想去看他,我怕我會心痛。“臣妾從未這樣奢望過。”他看見她微微側目,皎潔的月光照在她潔白的脖頸處,襯得本就蒼白的麵龐愈發淒涼,有鮮紅色的小蟲從她嘴角爬出,蜿蜒,在她素白的衣裙上綻放朵朵紅梅,是血!我看見他瞳色一收,疾步上前欲要抱住我,我用盡全身力氣一把推開他,身體竟不受控製地向後仰去,鬆綰的螺髻隨即散開,我聽到玉簪落地的清響。“綰兒!”他一聲驚呼,將我擁在懷裏。任我的鮮血浸紅了他的玄衣。“你該要相信朕能護你周全,我怎會舍得真的殺了你。”他擁著我,溫潤身軀筆直剛硬環繞著我腰身的雙臂如玉一般仿佛隨時脆斷。“宣太醫,快宣太醫!”我從未見過他這樣慌張,仿佛瞬間天地俱陷。我聽不到殿外的哭泣,也看不清他的臉龐,我含笑將他的手放在我的小腹上,可再也沒有力氣再看他一眼,哪怕一眼。“不要!”關雎宮中傳來一聲悲鳴,年輕的帝王用盡他全部力氣,那聲音,劃破了天幕。
承乾六年四月廿七日,關雎宮宸妃蘇氏佑寧薨,年十九,葬於西陵,舉國殤。——《天鳳正史》
傳聞說,那一夜太液池中的白蓮盡數綻放,而紅蓮則全數萎盡。
?傳聞說,宸妃未死,逃往江南,誕下皇子,當然,也隻是傳聞這樣說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