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林知夏手指劃出範圍,林西陸粗粗點了一下,至少有十人左右。
“既然如此,那本司令自然是要成全你的。”林知夏抬手示意,那數十人口中的布團都被拿了下來。
“裴炎!你個王八蛋!”一個方臉的男子喊的麵上的青筋都爆出來了,“你自己貪心卻連累全家!該死的是你!”
“二弟,你別跟這個狗東西多廢話了!他能做出這等吃裏扒外的事,就不會再顧及家裏人的死活了!”說話的是一個留著山羊胡的長者,他語速不快,可語氣中的悲涼讓在場的人都聽得分明。
“裴副官,我還不想死啊!不想死啊!我才剛嫁入裴家不到三個月啊!我不應該死的啊!”一個挽著發髻的少婦努力壓抑著自己的哭腔,仿佛這樣就可以讓她逃離死亡的命運,“我……我不應該死的啊。我好後悔啊,我不應該嫁進裴家,不應該啊!袁翹哥哥,我對不起你啊!我不應該貪圖裴家的富貴棄了你啊!袁翹哥哥啊!春瑩知道錯了,這一切都是報應啊……報應……”
“春瑩!你!”那少婦身邊跪著的小哥直起身來,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自從你嫁給我,我家裏上上下下待你如親生女兒,沒想到啊!沒想到啊!你心裏頭裝著的,竟一直是別人!好……好……好……這人心啊,在生死關頭方能顯現啊!”
“裴炎,你是我看著長大的,你自小讀書勤奮,做事認真,從軍不過十年,就當上了副官,你究竟有何不知足的……為何……為何要做出勾結匪徒這等事?你可知,這匪徒進山城後殺了多少百姓?欺辱了多少良家女子?林司令剿滅他們是為民除害,你勾結他們就是陷山城於水火!罷了罷了,教不嚴師之惰,我也算領你入門的半個師父,如今死在這,也算對山城有個交代了!”說話的這位帶著金絲眼鏡,一襲看上去就價格不菲的月牙白長衫上沾滿了鮮血和汙漬。
“表叔,對不起……”裴炎不停的低聲道著歉,可這道歉聲除了林西陸,其他人再也聽不見了。
林西陸不知道槍聲到底響了多少下,隻看到一個又一個活生生的人,像被人隨意丟棄的布娃娃,一個接一個的直衝衝的倒在了刑台上。
林西陸收過上百隻妖,降過上百隻魔,可,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麼多的血。這些血一點都不像是從那些人身上流出來的,反而好似是從某個水管裏汩汩流出的,從開始的一小股到後來彙聚成一小灘,這一小灘的地方似乎再也容不下那麼多的血了,於是這些像是還殘存著生命的血開始朝著四麵八方蔓延開來,不多時,台階上竟然多了一道涓涓而下的血色溪流……
林西陸感覺自己的麵頰上有些癢癢的,伸手一摸,全是淚,哭了,自己竟然哭了,不是為了這些素不相識的人,而是為了那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和無限的可能性。他明明知道林知夏會做些什麼,可卻沒有辦法阻止,他感到深深的恥辱和氣憤,為自己明知是錯而不作為感到羞恥,為自己的束手無策感到羞恥,更對這個擁有絕對權力的殘暴世界感到氣憤。
“裴副官,看清楚了麼……這就是你背叛我,背叛國軍需要付出的代價。”林知夏再沒有多往刑台上多看一眼,“當初你做出決定的時候,就要考慮周全。”
“成王敗寇,”裴炎一把抓住林西陸的胳膊,又將那冰冷的鐵槍往他頭上湊了湊,“我自己做的事,我認輸。隻是禍不及妻兒,可你連我三代以內的親眷都不放過,林知夏,你做的真絕!”
“哦,是麼?”林知夏對著陽光看了看自己白皙的手指,“斬草要除根,這可是你常在我耳邊念叨的,裴副官。”
裴炎抓著林西陸的手一緊,林西陸就知道,林知夏這話是地地道道的實話。
“養虎為患,古人誠不欺我!”裴炎仰天大笑,眼角有晶瑩的淚珠墜落,當年那個跟著他學習兵法的白皙少年現在長大了,長得很好,很好,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努力的克製著自己的情緒,“快準備好我要的東西,否則,你就再也別想見到你的心上人!”
心上人!這三個字在林西陸聽來有些刺耳,他下意識的看向林知夏,發現他麵色雖然如常,可是耳根卻泛著血紅。
“你這也是在演戲麼?”林西陸低不可聞的說道,眼睛直直的注視著林知夏軍帽下的雙眸。
林知夏沒來由的心頭一痛,為什麼……為什麼西陸會用這樣的眼神看著自己……這眼神中有迷茫,有愛戀,還有著更顯而易見的懷疑和嘲笑!西陸在懷疑什麼?在嘲諷什麼?林知夏搖了搖頭,不願意也不敢再往深處想。
“你的車已經準備好了。”林知夏朝著裴炎身後比了比,裴炎謹慎的回過頭去,果然,一輛黑色的小汽車就停在鎮雪場的大門口,就如同那近在咫尺的自由,無聲的呼喚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