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1 / 3)

,與子偕老。”

“需要擔心第三幕的空襲警報嗎?”程敏生抬頭往窗外看了一眼,才悠然如此問。

一種“我好亮,可能有一百燭光”的超級電燈泡心情,油然自笙寒心底而生。她抹了把臉,抱起相機又衝了出去。

就這樣,等新娘換到第三件禮服時,攝影師開始雙腳無力,而某兩人則開始熟絡。

“你真的不喜歡叉燒包?”當第四件出場時,方穎熏接過程敏生的盤子,同時用標準“餓鬼假客氣”的口吻詢問。

程敏生眼底帶著興味輕搖頭,笙寒從旁伸出手:“分我半個!”

她活動量很大,急需補充能源。

不停歇拍了六套禮服後,新娘終於停止換裝,然後場地燈光變暗,前方垂下一塊布幕,開始放映新郎新娘從相識到熱戀經過的幻燈片。笙寒沒抬頭,眼睛一直盯著手機屏幕,當數字跳到五點整時,她真的很想走出去,然而滿室安靜不動,這麼做似乎有點失禮。好在,沒拖太久,十多分鍾後,餐廳大放光明,笙寒也順勢站起,提了背包就要離開。

然而,她才剛穿好雪衣,婚禮總召就衝了上來,一把抓住她身旁的方穎熏,滿麵驚惶地問:“怎麼辦,餐廳經理不肯退押金!”

事情是這樣的,新娘記得從台灣帶六套禮服上演換裝秀,卻忘記尋人善後,而任憑臨時更衣室亂成一團的代價是五百美金,訂餐廳的押金。

“隻要幫我把地板清一清就好,絕不會耽誤太久,清完我開車送你們回家。五百美金耶!我們拿來一起吃頓飯,都比當罰金有意義。晚餐我請,拜托、拜托。”婚禮總召緊抓住穎熏的右臂,臉則轉向笙寒,如此懇求。

一接觸到那灼熱的眼神,笙寒二話不說,馬上舉步往門外衝。然而她快,別人更快,總召像玩老鷹抓小雞般伸出手,用一套迷你版的掃把畚箕擋住她的去路,同時不忘伸長了脖子,招呼程敏生:“這位同學……”

“我不念芝大。”

“好,那、這位先生、不,這位帥哥,你等下沒事吧?”

程敏生並未馬上回答,卻側了側身,看向穎熏與笙寒。婚禮總召強硬地攔住他的視線,又開口:“帥哥,你不會想看到朋友進洞房前,還要先大掃除吧?”

“我不認識新郎,也不認識新娘,隻是受人之托,前來致意而已。”程敏生彬彬有禮地回答。

“那你總認識她們兩個吧?”

總召伸手指向呆立在旁的兩個女生。程敏生眼底晃過一絲莫名的光芒,然後微頷首,問:“有吸塵器嗎?”

於是,清潔大隊迅速成立,而笙寒也很快就發現,所謂“隻要把地板清一清就好”,其實就是打掃整個餐廳。見穎熏一臉落魄認命模樣,她實在不忍心獨自開溜,因此掃沒多久,笙寒就抽空打了通電話給以舫,告知此事。他說無妨,無論多晚,都等她,反正沒吃中飯,早餓到沒感覺了……

“你趕快去吃,不用管我啦,我忙完回到家就打電話給你!”她聽到一半,就心疼地忍不住嚷嚷。

以舫沉默了片刻,然後帶著笑意說:“好,等會兒再聊。”

他的聲音如水般溫柔,笙寒依依不舍地掛下電話,然後開啟吸塵器,繼續跟滿地食物殘渣奮戰不懈。

終於,等裝飾餐廳的紅心氣球被取下,長條桌被搬到一旁……以及其他上百件“啊,拜托,那邊還有”的事項結束後,已經晚間七點了。更不幸的是,等出了餐廳大門,他們才赫然發覺,婚禮總召已不見蹤跡,徒留某三人組縮在沒暖氣的玄關門後,聆聽外頭十二月夜晚的刺骨寒風呼嘯。

這時候叫以舫緩不濟急,穎熏於是決定叫出租車,電話打過去,講了幾句後,她一臉茫然轉向笙寒:“司機說要半小時才能過來。”

“用走的回去,也差不多就半小時。”笙寒看著路燈明亮的小巷,有些躊躇,現在氣溫比白天大概低了十來度,她們的衣服真的夠撐回住處嗎?

“我開車來的,可以先送兩位回去。”聽完她們一問一答,程敏生突然開口。

他嘴角微彎,又補充說:“不過,我在市區一間意大利餐廳訂了位,本來是想說好久沒跟青青敏世一起吃飯了,結果他們都沒法來。兩位如果有空,不妨賞光,一起用個晚餐?”

這一迭發言,終於讓笙寒記起程敏生的存在。她揉揉眼睛,將眼前這個男人,從頭到腳好好看了一遍──

印象中,他沒躲懶,也跟她們一樣,賣力大掃除,為什麼她跟穎熏早已灰頭土臉,他還可以維持全身上下如此幹淨清爽?

這個人……簡直不像真的!

就在她研究程敏生時,穎熏已大方點頭,先說謝謝,再扯了扯笙寒問:“你怎麼樣?”

笙寒在另兩人的注視下甩甩腦袋,用不太清醒的聲音說:“那拜托了,感激不盡。”

“走吧。”程敏生掏出鑰匙,領頭邁向停車場。

作者有話要說:

☆、倚雲生

上車後,程敏生好心地讓兩名女生坐後麵,自己充當司機在前頭開車,笙寒一路睡著了好幾次,最後一次醒來時,車已駛進芝加哥市區最繁華的地段。

她昏沉沉地進入餐廳,穿過衣香鬢影的客人區,坐進鋪了雪白桌布、銀質餐具琳琅滿目一係列排開的桌前,直到打開餐單,才猛然驚醒──

前菜從美金二十元起跳,主菜隻要是海鮮、牛羊,均需上百元,最便宜的雞排也不少於五十元,而且從照片來看,這家餐廳給食物貴精不貴多,依她目前的胃口,若想要吃個七分飽,下個禮拜的菜錢,隻怕就此報銷。

正當她掙紮著該不該放下單子走出門時,程敏生的聲音響起:“兩位請盡量點,這頓飯算我的。”

“無功不受祿,心領了。”

穎熏坐她旁邊,答得十分客氣,但坐下來吃的意圖明顯,笙寒試著動了動像灌了鉛般沉重的雙腿,然後在心底無聲歎了口氣。

算了,這區域她不熟,未必能很快找到廉價店,還是吃吧,之後再慢慢縮衣節食省回來。

她於是虛弱地向程敏生笑笑,然後搖頭:“我有帶錢包。”

兩名女士的拒絕,並未讓程敏生顯現出任何尷尬。他召來侍者,低聲吩咐了幾句,侍者欠身離去。幾分鍾後,一名薦酒師一手拎了三隻高腳杯,另一手拿了瓶酒,脖子上掛了開軟木塞用的螺絲鑽,穿過其他餐桌,一路走來步伐如行雲流水,不曾稍停。

到了他們的桌旁,他站定、躬身,熟練地亮酒瓶上的招貼給客人鑒定,再開瓶,倒一杯三分滿的酒遞給程敏生。

程敏生嗅了嗅,嚐了一口,對著穎熏跟笙寒舉杯說:“威尼托的阿瑪羅尼紅葡萄酒。”

“我過敏,喝酒皮膚會起紅疹。”穎熏語音幽幽。

“我好餓……”笙寒對著餐單吞口水。

再度被拒絕,程敏生依然風度十足。他又召來侍者,十分鍾後,三人杯子裏都裝了七分滿的紫紅色液體(穎熏那杯是葡萄汁),而熱騰騰的麵包也伴著油與醋,在大家充滿期待的眼神之下上桌了。

這家餐廳的麵包給得非常大方,不但量多,而且還有好幾種花樣。笙寒以最快速度吞下兩個以岩鹽做點綴、充滿橄欖油香的佛卡夏,感覺體內終於開始有了能量,正當她伸手準備進攻另一隻黑橄欖麵包時,一名西裝革履的陌生人忽地靠近,用亞洲腔的英文,貌似驚喜地向穎熏打招呼:“方小姐!這麼巧遇上了,我們訂了間包廂,要不要過來聊聊?”

笙寒的手隻在半空中停了半秒,便頭都不抬繼續往前抓麵包,跟她無關,吃飽第一。然而,本來也正狼吞虎咽的穎熏卻停下咀嚼,斯文端莊地擦了擦嘴,開始與來人交談。

幾句之後那人離了桌,穎熏馬上轉頭,雙眼放光告訴笙寒:“前兩天麵試過的香港財務顧問公司人力部主管……他居然還記得我!”

“喔喔。”笙寒嘴裏塞滿食物,隻能發出模糊的聲音。

穎熏略帶苦惱地又開口:“過去也不知道要聊什麼,這種社交到底對找工作有沒有幫助?還是等下臨走前再打聲招呼──”

“你對這家公司的印象如何?”程敏生忽然插嘴。

“年輕,衝勁十足,強調團體戰。屬於那種進去可以學很多,但底薪普通的地方,要是有機會,我不排除一試……針對這種狀況,你的意見是?”穎熏傾身向前詢問。

“我認為,你應該現在走一趟。”程敏生微微一笑,又說:“會這麼說,是因為自己累積了些找夥伴的經驗。幾年前,我跟兩位同學合開一家公司,名叫‘倚雲生’──”

“你就是‘倚雲生’的‘生’?”這回,換穎熏打斷他。

她偏頭對笙寒解釋:“商業周刊報導過,三個台大工學院畢業生各出自己名字的最後一個字,成立的公司聽起來像要出版言情小說,但其實是搞網絡創投……然後呢?”講到最後一句,她又掉頭問程敏生。

被這麼一形容,程敏生哭笑不得了片刻,才又開口:“‘倚雲生’的做法是,每一位我們有興趣延攬的人才,都會被請到公司,跟高層會談。通常經過一整天的麵試,我們會請客人吃一頓正式的晚餐,之後整個團隊再到附近的居酒屋喝兩杯,放鬆一下──”

“放鬆?”穎熏挑眉。

程敏生嘴角上揚:“累了一整天,又處於居酒屋的氣氛下,最容易流露真性情,候選人放鬆了,我們才方便觀察,這其實是最後一道測試,公司內部戲稱為‘居酒關’。”

“有效嗎?”穎熏直接問。

“有一位我麵試過最強的工程師,三杯啤酒下肚,就開始吹噓他在網絡上獵豔的經驗,講得很得意,也把女性講得很難聽。好在當天那個團隊純男性,倒是沒人覺得被冒犯,隻是大夥回公司後一商量……”他頓了頓,說:“總之,我們最後沒聘他,半年後聽同行轉述,他被網絡騙子弄到無心工作,傾家蕩產。”

雖然兩名女性的眼神都充滿好奇,程敏生卻並未多著墨,隻淡然總結:“當然這算特例。通常,我們隻希望找多幾分線索,好判斷新人能否與團隊文化契合。”

“同樣的道理,我也可以趁機看看新環境的職場文化,有沒有他們宣傳的如此正麵,”穎熏向程敏生頷首:“受教了,是該去喝一杯,多謝。”

“想反將一軍?”程敏生對她舉杯:“以寡敵眾,會很辛苦。”

“不一定,隻要有團隊,就不缺歧見。”穎熏聳肩。

“原來可以這樣搞?我也受教了。”程敏生若有所思地看著穎熏,又說:“這家餐廳包廂的隱密性與安全性,在芝加哥大都會區稱得上首屈一指,商界政界人士都很喜歡在此會談。你要過去聊,不妨帶著自己的杯子,我會請侍者等你回來再上你那份餐。”

這是社交禮儀的細部指點,穎熏道了聲謝,擎著酒杯站起來,一直埋頭猛吃的笙寒抽空揮了揮拳頭,對她無聲喊“加油”

幾乎在方穎熏離開的下一秒,侍者就送上沙拉與湯。食物色香味俱全,裝盤尤其別致,看得出來經過設計,笙寒於是從背包裏取出相機,拍了兩張。

同一時間,程敏生低聲說:“失禮,你請先用。”便自顧自地脫下西裝外套,卷起袖口,鬆了鬆領帶。

他每一個動作,都帶著王孫公子的優雅,跟以舫的貴族氣息不同,程敏生不淩厲,卻自有股行雲流水般的瀟灑。笙寒像看藝術品似地邊欣賞邊吃,就在這段期間,後方傳來一陣開門與腳步聲,有幾位客人從包廂裏走出來,正要離開餐廳。從間歇傳來的討論判斷,應該是同一家公司聚餐,好像有人喝了不少酒,腔調醉醺醺的。

其中一個聲音有點耳熟,笙寒正想回頭瞧瞧,卻聽對麵的程敏生說:“對了,敏世現在正在芝加哥。”

“啊!”笙寒大驚,雙眼圓睜,嘴巴倒還不忘咀嚼。

見她這模樣,程敏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又開口:“雖然才第一次見麵,不過,我能拜托你,也別把這個消息透露給青青好嗎?”

他對她眨眨眼:“就當是……你同時幫他們兩人打掩護,互相不透露行蹤。”

笙寒將這提議從頭到尾思考了一遍,發現好像並不壞──也青之前從來沒問過她敏世的行蹤,想來隻要自己不多嘴,之後也不會問。至於敏世這一端,如果他是追著也青過來的,那起碼表示在乎,至於要不要給他機會這種事,就讓青青決定吧!

想通之後,笙寒豪爽地答應了程敏生,同時放下湯匙,轉攻眼前鮮甜的沙拉。

這家餐廳真貴得有理,每片萵苣葉咬下去都清脆多汁,有麵包打底,笙寒肚子沒那麼餓了,於是用心品嚐。她吃得享受,程敏生凝視她半晌,忽然問:“你知道,高中三年,你哥都坐我後麵吧?”

她有點印象,於是點頭,程敏生悠然又說:“在婚宴場上,你一開口,我就有種重返十七歲的感覺。”

“喔。”笙寒繼續點頭。氣氛很輕鬆,腦袋很放空,所以基本上,她沒聽懂。

“我還記得,你哥不睡午覺的,每次吃完便當,他就叼塊水果趴趴走。”

這話沒啥錯,笙遠的確熱愛邊吃邊走,笙寒於是點點頭,答:“他叼菠蘿的時候,我都叫他神豬公。”

“噗!”程敏生這次沒控製好,差點噴出滿口的美酒。

他強忍住鼓起嘴的樣子像隻青蛙,雖然隻是一瞬間的事,但形象盡毀。笙寒望望他,忽地又想起件往事,於是問:“對了,我哥以前每次上完實驗課回來,就會念說,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你是哪一個啊?”

動手素來是程敏生的硬傷,久了倒也不覺得怎樣,他略躬身,彬彬有禮答:“不才區區在下我,正是喻笙遠同學高中物理實驗兩年來的豬隊友。”

笙寒:“原來如此,我也這麼覺得……那你要這塊菠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