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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山上下來已經過了中午,日頭當空,沒有了那篇濃密的樹蔭遮蓋,站在寬闊的大路上,梧桐才發覺她在山上已經呆了這麼久了,想起沉睡在那上麵的母親,她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離開時,她將來時買的一束白色雛菊解開,隨手拋灑在那片黃土之上,帶著短枝的雛菊在半空中畫出一道道白色的弧線,然後紛紛落下,墜落的地點毫無規則,就這樣在那片看上去寂寥而荒蕪的黃土之上留下了一抹色彩,她不知道有沒有哪一朵雛菊落在了母親的墳上,但她知道母親一定能夠感受得到她的心意,十九年的時間不能斬斷她們之間血脈相連的事實,同樣的,生死相隔的距離也不能掐滅她們之間心意的想通,雖然有些晚,但她來了,並且釋然了,相信,母親也會釋然了……
這個地方稱不上死者安眠的好地方,甚至於,算不上一個墓地,荒涼又偏僻,但梧桐並不想給母親換個地方,雖然,她連她到底在哪兒也不知道,不過,既然已經在這裏十九年了,她想,母親也並不希望她在大動幹戈的打擾她吧,精致,奢華的墓碑,舒適清幽的環境,她現在有這個能力,可那些東西又能代表什麼呢?她一生波折坎坷,除去那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外,她不過是一個寧靜淡雅的女人,她喜歡花花草草,喜歡藍天白雲,喜歡夜裏哼哼老歌,喜歡帶著她去河邊散步,喜歡純色的棉衣,喜歡舒服的平底鞋,喜歡不加調料的白粥,她喜歡的一切,她的一生都清淡如菊,富麗堂皇?何必呢。
逝者已去,過去的已經過去,留下的不過是回憶而已。
梧桐沿著大道邊慢慢走著,延綿的公路一眼望不到盡頭,地麵白線清晰的就像是才畫上去的,許久許久才能看見一輛車孤零零的呼嘯而過,想在這裏打車,還不如抱著走回去的想法更實際一些,大半隻能靠運氣。
梧桐就是抱著這樣的想法朝著來時的方向走去,整個人顯得很是安寧平靜,不疾不徐,她好像很久很久都沒有這樣緩慢的走在路上了,腦袋裏裝滿關於蔣宴澤關於博銳,整日忙忙碌碌,看似有條不紊,實際一片空洞,十七年,她好似沒有為自己活過一般。
秋日的午後,太陽豔烈,卻並不炙熱,落在身上有種暖洋洋的感覺,是不是拂過的秋風帶著一縷清涼,身後的地麵映照著她被拖長的影子,或許,這對於梧桐來說,能夠算得上一種難得的閑暇享受,她微微眯了眸子,忽然伸手將頭上的發圈一把扯下,柔滑的發絲從指縫間穿過,漆黑如墨的瀑布瞬間流淌而下,微風將她額前的碎發吹向耳後,她經不住從喉間發出一聲慵懶的輕哼,步伐仍在繼續,卻好似輕盈了許多。
就這樣吧。她想,就這樣一直走下去也不錯。
不過這樣的閑暇上天似乎很吝嗇給她許多,也或許她的運氣太好了?在她走過了幾道大彎,回頭已經看不見山時,一輛出租車忽然從後麵的路上駛來,應該是送了客在回程的路上,也不知怎麼的,梧桐看見是微微愣住了,在是否要招手的這件事上猶豫時,出租車卻緩緩的在她身後慢了下來,並且響起了喇叭聲。
“要走嗎,美女?”
司機是個看起來很開朗的大叔,笑眼眯眯,梧桐愣了愣,然後點頭。
車內還放著歌,甜美的女聲輕柔的車內回蕩,梧桐一聽便認出了那是母親常哼的幾首歌之一,於是讓司機放大聲一點,靠著椅背,輕歎了一口氣。
大叔是個閑不住的主,對於她這麼一個年輕女孩大下午的一個人走在郊外很是好奇,梧桐對之,隻是淡淡的解釋了一句“來看望親人”,便沒在說什麼,於是大叔更加疑惑,這地方,住了幾戶務農的人而已,她這樣的穿著打扮能有什麼親人在這裏?隻是看梧桐不願多說的樣子,隻能悻悻作罷,於是跟著歌聲哼哼了起來,原本柔美的一首歌卻硬是被他哼出像是軍歌一般的硬氣,梧桐啞然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