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殤(1 / 2)

湛湛江水兮上有楓,目極千裏兮傷春心,魂兮歸來哀江南。

今天是夏曆的五月初五,一個形容枯槁的老者拄著一根與身同高的枯木拐杖,拎著一個老舊的木桶,顫顫巍巍的來到居所旁的小河邊。看著清澈見底的潺潺流水,老者眼中露出一絲讚許和認同。老者一手扶杖,緩緩下蹲,雙腿忍不住的打起顫來,顯得有些吃力。

“嗙”

木桶在老者手中劃出一個半圓,幹脆的扣入水中。當桶口的最後一絲漩渦消失,整隻木桶已經完全的沒入水中。老者扶住木杖的手緊握,消瘦的身軀猛的向上一拔,整隻木桶連同著滿滿的一桶水便被提到空中。佝僂的身形被這桶水壓的似乎更低了,不過如果仔細觀察,會發現老者的腰杆卻始終筆挺。

老者慢慢轉身,每挪移一小步,膝蓋都會不自主的猛打一個彎,仿佛隨時可能被手中的這一桶水壓的跪倒在地。饒是如此,老者的臉上依舊看不到絲毫的變化,隻是亦步亦趨的堅定的向著茅舍挪步。

茅舍離此不過十來米,但回程的路似乎很漫長。依舊行走在既定的道路上,老者的眼中卻是一臉渾茫,沒有焦點。因為他的思緒已經飄到五年前,在那煙波浩渺,落葉蕭蕭的洞庭湖邊。

那時老者第二次被流放,懷著君王的不解,對小人的憤恨,對百姓的無奈,他自郢都而出,往東南順江而下,經由夏首而入洞庭湖。看見此時蕭瑟的洞庭湖水,老者不禁聯想到自己即將破碎的家園,唯有仰天長歎。

正當時,一葉扁舟自蒼蒼蒹葭之中劃出,翩然而至。就在這艘小船上,站著一位白髯的漁夫。老者已經記不清這位漁夫的模樣,但與其的一段對話卻常常縈繞在自己的腦海中。

那時小船徑直駛向老者駐足的岸邊,一根長長的竹篙插在近岸的湖底,穩住了小船的漁夫便問道:“岸上可是三閭大夫當前?為何會落到此等地步?”。

老者無奈苦笑,向著漁夫認真的答道:“舉世皆濁而我獨清,眾人皆醉而我獨醒,因此,我才會被放逐啊。”

那漁夫又問到:“聖人都不拘泥於外物,而能為世俗一起進退變化,您為何不能推波助瀾,使那泥水更加渾濁呢?為何不能與世人一起痛飲美酒,隨波逐流呢?為何要如此與眾不同,遭受放逐的厄運呢?”

漁夫的三聲質問,猶如雷霆,在老者的耳邊作響。這些問題他也不是沒想過,倘若能像與其同時代的哲人莊子一樣,將人生看作如夢中的蝴蝶一樣恍惚,權力和抱負不過是一場春夢,真正的生活並非是分辨出什麼是是非非,而是在一個虛幻的精神世界裏,自主的徜徉,體驗無窮的歡樂,如今想必也不會有這麼多的煩惱吧。

不過,這種像現實妥協的方法,老者也不是沒試過,他經常在筆下與鬼神對話,從天上問到地下。然而那個虛幻華美的仙人世界,他,並不留戀,他更關心的是百姓的疾苦,是自己祖國的興亡。所以他沒辦法超脫物外。

麵對漁夫的詰問,老者一臉嚴肅的答道:“我聽聞,剛淨發之人定會彈去冠上塵,而剛出浴之人必會抖落衣中土,怎能讓潔白的身軀,接觸汙濁的外物呢?我寧可投身湘水,葬身江魚腹中,如何能讓高潔的品質,蒙上世俗的塵埃呢?“

麵對依舊執著的老者,漁夫隻是微微一笑,劃槳而去。隻聽見湖麵傳來一陣悠揚的歌聲:”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足;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