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吃完,我的小腹已結實鼓起,我還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在軒王府兩年多我都沒這麼能吃,看來秦州的菜著實合我的口味。
婢女端來一杯清水讓我漱口,我喝下一大口咕嚕咕嚕吐出來,拿起濕潤的巾帕擦了擦嘴角再放回去,反觀冷麵男咀嚼得慢條斯理,每道菜他都均勻地夾過去,無一遺漏,本以為是他不挑食,奈何他嚐每道菜的表情都出奇的一致,沒有高興亦沒有不高興,就像我先前想的,他是個十足的怪人。
我坐在位子上故意雙眼發直地盯了他吃飯,他非但視而不見,反而仍舊舉止優雅,絲毫不受我的影響。不得不說,他雖一副冷到骨子裏的模樣,卻氣宇軒昂,有種令人臣服的王者之風,和龍瀟的霸道傲然不同,他身上更多的是從容不迫的沉穩。
盯了一會兒,百無聊賴的我把目光轉向了窗外,滿天繁星掛在夜幕中,一顆璀璨猶勝一顆,如灑落在銅盤的珠玉,月色皎潔無暇,牛乳般的月光投*射*在園子裏,襯得夜色朦朧,格外溫柔。
“今晚的月色真好。”我和李軒甚少有機會一起賞月,就隻有花燈節那晚的冷月如霜,想起花燈節,又是一陣黯然神傷,相隔千裏,李軒在軍營看到的月亮和我看到的一樣麼?他會不會也對著這輪明月想起我?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他知是不知?
“等會隨我去觀星亭。”或許我的落寞觸動了他,冷麵男終於打破沉默,提議道。
我懶懶問道:“那亭子上麵好玩麼?”被困如籠中鳥,也打不起什麼精神。
“去了便知。”他輕輕放下碗筷,漱口後站起身朝門外走去,我坐著沒動,他走到門邊回過頭看我一眼:“跟緊我。”
這句話似有蠱惑,我屁顛屁顛跟了上去,冷麵男領我走的是條卵石鋪成的小路,一路上黑漆漆的,樹影婆娑有點嚇人,他手提一個燈籠在前方引路,他的背影寬厚,讓這段夜路變得不那麼黑。
漸漸地,耳邊傳來巨大的水聲,繼續走了一會兒,我隱約看見飛簷的亭角,原來觀星亭就建在瀑布底下深潭的邊上,愈靠近瀑布身上愈覺著冷,拾級而上走進亭子,我已冷得有點哆嗦,下一瞬背上多了件黑色的披風,冷麵男側臉冷硬站在我右邊,我攏了攏暖和的披風,向觀星亭外的夜空望去。
瀑布的水聲如萬馬嘶鳴,巨響衝撞著耳朵,然而此時我心靜如水,時間仿佛凝固,又仿佛流逝。
我靜靜凝視漫天星辰,不由沉醉其中,明月高懸,可望而不可即,冷冷俯瞰浮華俗世。從未見過這麼美的月色,此刻的我如置身在深山老林般,回歸到最純粹的心境。
冷麵男也觸景思人起來:“我年少時喜歡上一個明媚嬌俏的女子,她是師傅的女兒,生來像眾星捧月般被保護得很好,不染俗塵,心思純淨,我和她之間的距離就像此時的天與地,看似很近我卻隻能遠遠地望著她。”
我在黑暗中偏過頭去看他,亭子角落裏燈籠發出淡黃色的柔光投影過來,他英挺的眉宇染上淺淡的愁和憂:“我背井離鄉後投奔師傅,跟在師傅身邊學習亂世的生存之道,師傅待我很嚴厲,卻視她如掌上明珠。記得初學劍時我晝夜不分勤加練習,就為了得到師傅的一句誇獎,那時每當學藝不精被師傅責罰,都是她想盡法子逗師傅開心,替我說好話,又背著師傅偷偷塞吃的給我。”
他想起那個美好純淨的女子,毫不掩飾言語間的寵溺之情:“秦州之大商鋪林立,不管是哪個角落有好吃的,都逃不過她那張嘴。”
他那麼冷漠不食人間煙火的人,竟會有思慕的女子,我好奇地問道:“那後來呢?”
“我們一起長大,師傅愈發倚重我,我立下誓言會娶她為妻,可她總以為那是我的玩笑話。一次有人得了湘妃竹送給我,我把竹子做成了一支橫笛,寫了首曲子吹給她聽,她一笑了之說‘若我還沒來得及學會你的曲子便愛上了別人,你又當如何?’,那時我還沒有權勢和地位,那首曲子就是我擁有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