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男子頭也未轉,淡淡回應。
王姬一怔,險些從馬車上栽下來。
如果說在戰國七雄中,王姬對哪國最為相熟,定然是最終一統六國的秦國。所以,戰神白起的大名,她自然是聽過的。白起因長平之戰中率秦軍坑殺四十萬趙國降軍而引得山東六國震怒,在後世也是毀譽參半。這般人物,王姬每每讀到與他有關的故事時,腦中都是一個渾身戾氣、滿麵肅殺的虯須大漢形象,與眼前這個雖然麵容冷峻、但氣勢周正的男子是決然聯係不到一塊的。
後世曾有過統計,在戰國二百年的曆史中,死在白起手中的士卒占總人數近一半,因而白起也被後世成為“人屠”,這樣的人不管眼下如何,將來也絕非善與之輩,王姬必然是要敬而遠之的。
車馬疾馳,天黑之前已到達曲阜。白起一行不急於趕路,王姬與田地不知道曲阜形勢如何,便都決定就近找一家客棧先行住下。
馬車停穩後,王姬當先跳下馬車,對裏麵的田地恭敬道,“家主,客棧到了。”
簾門打開,一隻白皙修長的手伸了出來,田地顯然是做慣主子的,王姬卻不是做慣了奴才的,那隻手在空中伸了半天,王姬也隻是乖巧的站著,完全沒有想要扶一把的意思。
車裏的田地終是幹咳一聲,收回手去,站了出來。待下車時,他的手臂自然地、以不容拒絕的姿態搭在王姬肩上,田地儼然已如此,王姬自是不敢拒絕,便扶著佯裝虛弱的田地一步一步往客棧走。
“上仙,其實,你也可以那般待我。”他的頭靠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道。
王姬的整個身體瞬間僵硬,“太子……”
“像待白起或其他普通人一樣,沒有顧忌,隨心所欲。”
王姬緊蹙秀眉,忍不住腹誹。山風那麼大,他在車裏,竟然聽到了?沒有顧忌,也要看沒有顧忌的對象是誰,對田地?她瘋了不成?將她由一個開朗活潑話又多之人瞬間切換成謹小慎微、說話前深思熟慮之人的人,恰恰就是眼前這個呼風喚雨、說風就是雨的太子啊!
明麵上,王姬是決然不敢表現出來的。她低著頭,沒有回應。
向白起和白發老人道謝後,王姬便扶著田地進了客棧。要了兩間上房,安頓好田地,正欲離開,忽聞田地道,“上仙,曲阜縣令呂鵬是父王老臣,方才隻因田文的人也在,我擔心中途生變,才沒有現身。今晚我會夜探呂府,命令呂鵬明日一早便護送你我回臨淄,上仙今晚好生歇息,無需憂心,無論如何,田地定會護上仙周全。”
縱然極力掩藏,她的心神不寧到底還是被田地看出來了。他以為她在憂心此事,這才加以寬慰,卻不知道,王姬所憂,恰恰便是回到臨淄!
回到自己的房間,剛一落座,王姬整個人已癱軟。這兩日發生的事情在她腦中紛至遝來,讓她如何也理不清。
現下已在曲阜,若快馬兼程,再過兩三日便可到臨淄。到那時,她該如何跟與她合作的孟嚐君交代?又該如何向對她予以信任的麻衣大哥交代?若讓孟嚐君知道自己救了田地,恐怕她的身份將再無人掩護,到那時殺她的人除了田地,怕是還有孟嚐君的門徒。
一念錯,終究步步錯。
她不能回臨淄,絕不能!
心念及此,王姬立刻起身開始收拾行李。事不宜遲,夜長夢多,她必須逃走,就在今晚,就在太子夜探呂府的時候。
要了一些吃食,吩咐店家送到田地房間。王姬想得很簡單,隻要這樣,田地就不會沒事出來溜達了,也就不會打擾她向店家問東問西或者猜忌她會有所企圖了。
迄今為止,王姬都怕極了田地。日日提心吊膽,夜夜心驚膽戰,麵對田地的每一刻,王姬都在擔心會不會因為一句話,他就一刀砍了她,像砍無數他曾殺過的人一樣。從她出生到現在,她從未見過一個人,如田地這般,似魔鬼,似修羅。
夜幕裏,王姬躲在門後,屏住呼吸,仔細聽著隔壁的聲響。隨著“吱嘎”的門響,王姬的心跳陡然劇烈起來,將門小心地打開一條縫隙,分明看見田地的身影踏著大步向樓梯方向走去。
田地堅實,走起路來鏗鏘有力,腳步聲由近及遠,漸漸地,終是沒了聲息。
王姬卷起裝了許多麵餅的包袱,也悄悄地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