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後在世時,我便已察覺宮中並不太平,以她的城府心計,萬萬做不出勾結楚人,營救楚王之事,隻是那時,王上不許我插手內宮,我也無從下手。如今,斯人已逝,且走得蹊蹺,我既入了宮,總要給王後一個交代。”
提及葉陽,連錦眸中盡是哀慟,她閃身跪倒王稽麵前,淚眼朦朧。
“先生與王後非親非故,卻能如此厚待王後,連錦代王後謝過先生。”她跪伏在地,深深一拜。過去葉陽在世時,王稽也曾見過連錦幾次,王稽猜測連錦應未認出自己,畢竟她也從來未曾質疑過。
抬起頭,連錦又道,“宮中之水渾濁深沉,先生雖得王上看重,畢竟隻是謁者,這也是連錦從未對先生仔細說過後宮諸事的緣由,連錦奉勸先生,若無王上倚仗,切勿跋山涉水。”
在齊國時,田地雖有不少姬妾,那些人卻似乎得田地授命,並走到過她的身邊,以致於在她的意識裏,對於後宮女人之間的鬥爭,從未有過切身的體會,因為疏忽,未能及早堤防,才讓葉陽丟了性命。
她後悔過,可後悔也換不來葉陽的性命。她不是個喜歡找事的人,可為了葉陽,她甘願攪進秦國後宮這汪渾水裏。
王稽將連錦扶起來,一直扶到羽陽殿裏,與她相對而坐,借著明亮的月光,王稽回道,“王稽多謝連夫人好意,隻是,我已拿定主意,定要找出真相。連夫人來到鹹陽宮數年,想來也該對後宮之事有所了解,還請連夫人不吝明言。”
王稽的雙眸透著堅定,那是為達目的,不顧一切地決然。
連錦心知再勸無用,隻得長歎一聲,說道,“不算連錦這個新封的少使,鹹陽宮中王上的妻妾共九人,分別是王後,趙夫人,羋美人、王美人、孟良人,唐八子、白八子、魏七子以及西長使。”
“王後乃楚國公主,自幼得老楚王寵愛,性情單純良善,入秦後,雖不討太後喜歡,卻得王上疼寵,木秀於林,自然引得其他妃嬪嫉妒。王後到底是秦國主母,她們不敢明裏與王後作對,卻暗裏使絆子,若不是王上處處庇護,時時在太後麵前說好話,想來王後的日子便會越發艱難了。”想到過往,連錦的神情越發低沉,作為葉陽的陪嫁,若葉陽過得艱難,她的日子又怎會好過?
嬴稷的寵幸,惹了眾怒,進而讓眾人將矛頭對準了葉陽,見葉陽被擠兌,嬴稷自然更加維護,如此倒越發引得眾人同仇敵愾,將葉陽推到風口浪尖之處。這是一個解不開的結,嬴稷雖處處護著葉陽,然而葉陽的死,嬴稷也難辭其咎。
“其餘八人皆會刁難王後麼?”王稽追問道。
連錦便搖頭,“連錦不知,關於後宮的瑣碎之事,王後很少同連錦提及,連錦平日看到的,也都是眾人對王後客客氣氣的樣子。”
“隻是,王後在不知不覺間已觸怒太後多次,甚至有幾次在飲食中也被人動過手腳,連錦以為,這些明裏的敬重、暗裏的中傷才最是恐怖駭人。”
自古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王稽深諳此理,從齊入秦,她不都是在這層層的暗箭中掙紮麼?女人的虧,也是吃過的,前有蘇葉,後有贏芾的夫人向慧,都不是好相與之人。
王稽眼中是輕蔑地笑,對這些惡意傷人的計策,即便她自己也曾參與其中,然而骨子裏,她到底是瞧不起的。
“趙夫人和唐八子分別育有一子,在這後宮之中,應極受太後喜歡吧?”
連錦道,“趙夫人乃太後宗族遠親,本就受太後寵愛,曾有傳聞,若不是王上後來取了楚公主為王後,這王後之位便該是趙夫人的。何況,趙夫人為王上孕育了嫡長子,愛屋及烏,太後自然會更偏愛她一些。”
“至於唐八子,雖也育有一子,太後對她倒是不冷不熱的,所以她的位份遲遲都未升上去。”
王稽點了點頭,想到白日裏唐八子所言,又問道,“連夫人可曾識得禦醫趙密?聽唐夫人說,趙密乃趙夫人叔公,可有此事?”
連錦仍就搖頭,“此前未曾聽過,不過唐八子能當著王上的麵言明此事,想來也非空穴來風。先生忽然問到此事,可是有所懷疑?莫非,是趙密聯合趙夫人,害了王後不成?”
再無確鑿的證據之前,所有的懷疑都合理,然所有的懷疑終究隻能是懷疑。
搖了搖頭,“此事的突破口應在宮外,我會去查明的,你隻管專心照顧念兒便是。”
夜已經很深了,世間早已歸於一片混沌,王稽卻格外清醒,她在這片混沌中緩緩遊走著,耳邊,似乎有歡笑聲隱隱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