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父雖有意讓白起與魏靈結為夫婦,然不僅白起反對,連魏靈也不讚成,她已明確表示,她的意中人是向壽,她要嫁的人也是向壽。”
王稽愕然,“怎會如此?”
話一出口,便覺恍然,為何不會?猶記得上一次王稽見魏靈時,還是在大庶長府中,彼時魏靈便已察覺白起待她並非真心,並提出“二人之事就此作罷”,其豁達胸襟,讓王稽頗為敬重,如今她能出言拒絕,實在合情合理。
“向壽也是當朝大將,且是王上的摯友,一直頗得王上器重,魏靈嫁給他,也不算委屈了魏靈。此事已稟報了母後,母後也已同意,為二人主婚。”贏芾回道。
王稽點著頭,心頭竟湧出一絲喜悅,然這喜悅尚未表現在臉上,贏芾似已猜到她心中所想,忽然給她潑了一盆冰冷的水。
“先生不必高興地太早,先生別忘了,舅父家中還有一個適齡女子,尚未婚配。”
“你是說魏寧?”王稽詫異道,魏冉共有兩女,不是魏靈,便隻能是她。可印象中,她還是那個在齊家古寓裏,與田單糾纏打鬧的孩子,還是那個為了追隨田單,私自出逃齊國的少女。
贏芾肯定的點頭,“便是魏寧。”
“舅父已向母後請命,要這姐妹二人同一日出嫁,加上舅父複丞相位一事,如今丞相府可謂三喜臨門,想來舅父定要大肆操辦一番了。”
時光如白駒過隙,好像隻是眨眼之間,那個天真爛漫的少女便已長大,不再單純地想著兩情相悅,而是被她的父親生生地推上了波詭雲譎的權利場。
“我若記得不錯,魏寧似乎對舍弟田單有意,當年還為了田單奔赴齊地,如今,她便這般甘願嫁給白起麼?”
贏芾的眼中是看穿世事的透徹,“不甘願又能如何?她終究是舅父的女兒,她可還有旁的選擇?”
一聲幽幽地歎息忽然響起,似憐憫魏靈,更似悲憫自己。周室公主也好,丞相之女也罷,終究都要聽憑宿命的擺布,誰也逃不掉。
贏芾的話落下不久,嬴稷便已派人來尋她。當日答應嬴稷的事,如今到她兌現的時候了。
丞相兩女出嫁,事關三家,詔命自然也由三位謁者同時傳達,許是想讓王稽徹底斷了對白起的心思,又或許,嬴稷也曾心存善念,讓白起與王稽之間做最後的了結,無論如何,嬴稷將給白起的詔命交由王稽傳達。
王稽是坐嬴稷派的軺車直入白起的宅子的。
世事無常,當年離去時,她說定要回來,卻沒想過,她再回來時,卻是親口傳達白起與魏寧的婚事。
坐在軺車裏,隨著軺車晃動,王稽隻覺自己的味覺苦澀的厲害,仿佛吃了黃蓮,連心也跟著苦了起來,軺車每前行一步,都仿佛是在王稽的心口紮上一刀,終於,在臨近白起的宅子時,王稽終於止步。
“車夫停下,你在此處等我便是。”她跳下軺車,衝車夫擺了擺手。
在鹹陽三年有餘,絕大多數的時日都是住在白起的宅子,王稽對那座宅子早已輕車熟路,便是閉著眼睛也能找到。
未走上一炷香的時間,王稽便已看到宅子外的柳樹了,她站在原地,調整呼吸,讓自己整個人處於最放鬆的樣子,讓任何人都瞧不出她的情緒。
畢竟是白起的終身大事,畢竟白起從未負她,她總不能在宣讀詔書時還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人已站在宅子外,正要敲門,便聞宅中似有聲音隱隱傳來,王稽駐足細聽,那聲音越發清晰,斷斷續續,嗚嗚而鳴,雖不好聽,卻是實實在在地柳樹笛的響聲。
“在做何事?”
“做這個。用柳枝做的,別看它小小的,吹起來可響了。”
“確實很響。”
“……”
記憶忽然紛至遝來,讓王稽猝不及防,王稽記得,那一日的白起心情很是歡快,當時她以為是因白起與魏靈複合之故,後來才知,白起的歡暢是因他向魏冉求情,而魏冉答應向宣太後求情,讓王稽留在秦國!
昔日承了魏冉的情,今日便應了魏冉的諾,這世間總是這般因果循環的。
“吱嘎!”宅子的門忽然從裏麵打開,王稽嚇了一跳,猛然回神,才發現柳笛聲早已停止,而白起此刻正站在院內,與她四目相對。
毫無意外,仿佛已料到她會出現在此處,“既然來了,為何不進來?”他問道,已側過身子,讓出一條路來。
王稽的視線下意識地看向他的雙手,隻見他握著拳,手中應是握著那枚柳笛,無奈那笛子實在太小,白起的手掌有太大,叫人瞧不出半點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