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亦冉神色複雜,他性格向來最是沉穩細致,做事從來都是滴水不漏。按照他的思維,盡管這百裏秋水看起來的確沒什麼可疑的地方,但為了穩妥起見,他還是應當把這可能為董府帶來不利的源頭給徹底搗毀才是。
就在這念頭剛一閃出來,百裏秋水卻像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一般,衝著他似笑非笑地輕一挑眉,“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有衝動的念頭。董老太爺是個性情中人,現在又把我看作是至交好友,倘若我在這時候忽然失蹤,或者是幹脆被他知曉發生了意外,董老太爺的心裏想必不會多舒坦才是。”
“你是在威脅我麼?”董亦冉冷冷道。
“不敢,我隻是向大少爺稍稍分析一下利弊關係罷了。”百裏秋水笑道,“時候不早了,我先前已經約好要陪老太爺對弈,去晚了恐怕沒禮貌,大少爺若是還有其他的事情,我們改日再聊也不遲。”
說著,百裏秋水便客氣地轉過身,姿態嫋娜大方地消失在了董亦冉的視線當中。
就在百裏秋水的身影快要走到看不見時,旁邊一叢花枝輕輕晃動幾下,一個同董亦冉一般身形的男子從那後麵走了出來,男子的樣貌同董亦冉有著五分相似,隻是五官看似要更加柔和俊美幾分,微彎上挑的眼梢,總帶著一抹似笑非笑的風情。
“大哥,這就是那位醉心香坊的老板?怪不得珺之喜歡她,的確是有些與眾不同的。”董雲逸說道,“而且我也覺得她並不像是對咱們董家有惡意,你何必非要跟她過不去?要是知道你這麼咄咄逼人的對她,小心珺之同你翻臉,那丫頭我可是不敢得罪的。”
“珺之隻是性格活潑了些,大是大非上不會胡攪蠻纏。”董亦冉搖搖頭,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看著百裏秋水走遠的方向,“你知不知道,她並不是蒙正的人,而是來自空明?”
董雲逸掌心折扇一翻,麵露不解,“那又怎麼樣?世界之大,總不見得蒙正就全是正人君子了吧?”
董亦冉略略掃了他一眼,語氣有些加重,“她來自空明,你也總不見得會不明白我在說什麼吧,那幅畫上的人,你不覺得同她有幾分相似麼?”
董雲逸立即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這在咱們董家是萬萬不能提的秘密,你把這件事提起來,仔細父親要生氣的。再說了,咱們那姑母誰也沒真正見過,要不是三弟小時候無意中從祖父的書房翻出了那幅畫,咱們恐怕直到現在都不知道還有那個姑母的存在。”
“這要說想像麼,同那幅畫比起來,她是有那麼點像,可仔細看看又根本不像。”董雲逸道,“氣韻是有幾分像,長相麼,她可比那畫上的人差遠了。”
“未必。”
“什麼?”董雲逸掏了掏自己耳朵,湊近董亦冉耳邊,“是我耳朵有毛病了還是你眼睛有毛病了?那個百裏秋水,頂多氣質還能算是出塵脫俗,長相麼,實在是普普通通。你那個未必還是趁早收回去。”
董亦冉斜睨了一眼董雲逸便不再開口,的確,百裏秋水的樣貌同那張畫像上的人比較起來,根本就沒有半分相似,甚至還可以說是南轅北轍,可當她出現在他麵前時,給他的第一感覺,便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驚豔。
這驚豔不同於尋常見到某種絢麗奪目的美時,那種轉瞬即逝,隻浮動於表麵的經驗,而是一種無聲無息間便直擊內心最深處的撼動。他從沒見過這樣的一個女子,看似嬌弱尋常,目光當中卻有著一抹說不出的味道。
就像是一隻孤傲的鳥,在她的眼底,隻存在著那一片遼闊無垠的蔚藍天空,其餘任何,在她的眼中仿佛都是這世間不起眼的一粒塵埃。這樣的孤傲目光,的確是像極了那張畫像上的人。
她那孤傲清冷的目光,是直擊他心底的一束幽光,卻也是令他起了防備之心的最大誘因。
她那一雙眼睛,實在很難令人不聯想到畫像上的女子,她的來處又是空明,倘若她就是因為這而來,無論她的目的是什麼,想必都會在董府掀起一場風浪。盡管他並不能肯定她心裏所想的究竟是什麼,可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不能掉以輕心。
彼時。董老太爺的院子當中。
坐在藤椅上,百裏秋水氣定神閑地落下手中的棋子,“老太爺,這次是我贏了。”
盯著眼前大局已定的棋盤,董老太爺板著臉,眯著眼睛認認真真地看了又看,旁邊伺候著的下人誰也不敢大氣吱一聲,卻都暗暗用責備的眼神打量著百裏取水。董老太爺越老越孩子氣,這次被別人給贏了棋,等下說不定要怎麼發脾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