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黃昏。陳青絮下了下午的課,依舊有點沒精打采地出了教室門。
“陳先生,你的手袋。”陳青絮剛走出教室門沒多久,班上的一個小男孩子便追了出來,將陳青絮落下的手袋塞進她手裏。
“嗬,謝謝你。”陳青絮衝小孩子笑了笑,看著他一溜煙兒地跑出教室長廊。過不多會兒,孩子們紛紛笑鬧著出了各自教室的門。陳青絮在長廊上停留了會兒,揉了揉額頭。
此時,黃昏的光線寂靜地落到地麵,微塵在光束中輕輕流轉,打著旋兒。漸漸地,人聲遠去,寂靜大規模地降落,無邊無際。
陳青絮看著窗外夕陽下溫柔的光景,突然生出幾許虛幻感。好像自己生在一個奇特的世界中,在這之外,還有另一個更真實的世界。這種寂靜壓著她,讓她感到一種負重。
突然地,長廊盡頭傳來腳步聲。陳青絮聽著那不疾不徐的腳步聲,心跳驟然加快起來。是不是矢野流雲?
她突然地轉過身去,卻又一次失望了。那不過是另一位授課老師,正邊走邊看手中的課本。
“哦,陳先生。”這位老師走到她身旁,瞧著陳青絮茫然而悵然若失的神色,有點莫名其妙。
陳青絮笑著打過招呼,在心裏歎了口氣,也沿著長廊走了出去。
緣起緣滅,緣盡緣了。大概等不到矢野流雲了吧。陳青絮暗想道。
走到校門,瞧見早已等候多時的陳雲英。兩人一同上了車,向鳳雛樓而去。
陳家的鳳雛樓原本是家小餐館,由於陳老爺經營有方,才漸漸變成江南首屈一指的正宗中式料理招牌店。鳳雛樓臨水而建,也是用了古式的建築風格。共分三層,在頂樓設了雅座包間。此時,陳老爺和陳夫人、陳培清、梁祿、上官瑞的父親上官智德和上官瑞正坐在其中一處小包間裏。
此時已入夏,雖然天氣還算不上炎熱,但卻也有了燥熱的氣息。因此,雅間的窗戶敞開了細微的縫,窗外畫舫上姑娘的唱曲兒聲便絲絲縷縷飄進屋裏。
“上官老爺,感謝你賞光前來。早聽說你從南京回了蘇州省親,今日才得見。”陳老爺賠笑道。
“陳老兄,你幹嗎這麼客氣。”上官智德微笑道,金絲眼鏡下的眸子眯成一條線。
“說來慚愧。我教子無方,令犬子冒犯了令郎,今天一則是為犬子向您賠不是,另一方麵,也想借由小女訂婚之喜請您吃個便飯,敘敘舊。”陳老爺微笑著瞧著上官智德,說道。
上官智德笑了笑,托起手邊的茶杯,輕輕撚開蓋子,小啜一口香茗。一屢清香甘冽自喉頭流淌進胃裏,之後擴散開來,齒頰留香。上官智德不由讚道:“好茶!是上好的雨前龍井吧?”
陳夫人聽罷笑道:“是呢。上官老爺若是喜歡,我給您包幾包帶回去品嚐。”
上官智德笑道:“夫人,不必麻煩了。”
此時,陳老爺依舊在看著他。上官智德心中冷笑,又拿眼去看梁祿。他知道梁祿是蘇州富商梁格非的兒子。這梁格非雖隻是個商人,卻也跟軍閥暗中來往,人脈極廣。今天陳敬霖找來梁祿,估計是暗示自己,他們梁陳兩家要締結秦晉之好,若他上官智德再追究被退婚等事,就是不給這兩家人的麵子,跟他們兩家作對。雖然上官智德也不是個大度的人,對退婚一事也在耿耿於懷。但他也知道點兒分寸,明白梁陳兩家不好輕易得罪。被退婚,也隻是麵子上的事,說起來,倒也沒什麼大不了。偏偏自己這兒子硬要跟陳四小姐耗上,居然還傷了陳培清。陳老爺沒有追究這事,而是打算就此化解,倒也算大度了。自己硬追究下去,反倒沒什麼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