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小夜曲
智賢
作者:孫磊
夜間8點,一個入室盜竊報警,民警大董趕到現場時,85歲的戶主足足花了15分鍾才打開兩把門鎖。
按照流程,得進行外圍勘察、保護現場痕跡。大董什麼都來不及做,就硬生生被老人拉進房間——一個上滿鎖的臥室,衣櫥、抽屜、立櫃……都是那種特別老式的U型鎖,以及一名訕訕的保姆。
大董覺得,這個“現場”少了點賊味兒。
老先生顫顫巍巍地逐個打開零食盒:“喏,這裏少了兩塊蛋糕。”“還缺了三隻小麵包,我都數過的。”
大董邊聽邊“嗯”,再幫老人把零食盒關上。
“都是保姆偷的。”
在一個裝著監控的屋子裏,這句指控已經相當多餘,大董用眼神安撫了那位大姐。
大董明白老人需要的不是警察,而是一名耐心的聽眾:“心裏不高興,不敢跟兒女說,怕得罪他們。一個月來一兩次,跟客人一樣。有時候,朋友會來看看我。”
哪兒的朋友?
老人指指牆壁上《西廂記》的劇照:“那個新郎倌來看過我好幾次。”
嗬,這是他想象中的自己吧,倜儻,正當好年華。
保姆說,這幾個月第三次發作了(老年癡呆症),症狀如出一轍:把家裏翻得狼藉;對症的藥隻有一味:兒子。
我隨女警拜訪過一位81歲的離休女書記,一樣在豐沛的物質中過著貧瘠的精神生活。她善雄辯,風度極佳,隱而不現的傷痛是第二個兒子——吊銷手機號碼,空置房屋,不辭而別18年。母子之間唯一的聯係,是每個月按時繳扣的固話座機費,掛在兒子的銀行卡上。
她為這場闊別檢討自己:“我管頭管腳,幹涉他太多了。媽媽錯了。”
對於漫長的18年,這個理由實在有些牽強。也許,她已經不再想去追問真相,隻想再見他一麵。
“人性大抵相通,有時候也不敢想象自己的晚年。”好幾位警察都說,與這些老者作別後,總想著趕快回去和父母吃一頓飯,似乎這一頓飯下去,所有的不安與愧疚才可以慢慢消化了。
(周亞倫薦自《杭州日報》)
責編:我不是雨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