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3 / 3)

顧罡韜微笑地搖搖頭:“可是,世上的事也有另類的,陰陽顛倒的,女為陽男為陰的,老陝對這種夫妻有個十分形象的俗稱,仰頭老婆低頭漢。”

“你說的也不錯。”柳茗笑道,“但那是個別現象,按照遺傳學的說法叫做‘變異’,它不影響事物的基本規律。”

“小姑娘學問不淺啊!”顧罡韜調侃道,“我回去就拜你為師。”

“不敢。顧總折殺我也。”

離開樓觀台,顧罡韜把車子停在一條小河邊,柳茗興奮地跑到河灘,選了一塊大石頭坐下,撩著河水激起的浪花。

河兩岸全是需仰視才能見頂的大山,河水湍急,嘩嘩作響的聲音在深山老林中回蕩。

放好車子,顧罡韜朝坐在石頭上的柳茗走去。他發覺她的臉比任何時候都嫵媚動人,一抹柔和的夕陽照在她那柔軟蓬鬆的黑發上,照在她那冰肌玉骨的頸脖上……顧罡韜突然放輕了腳步,他不想破壞眼前這美妙的時刻。

是啊,時間真快,他眼前浮現出自己剛剛回城時見到的柳茗,按年齡推算,如今也該有二十五六歲了。他已隱隱地感到這個女人喜歡他,對他並不是隻有好感,而是懷有某種愛慕之情,這讓他心裏忽然感到一絲不安……柳茗這時仰起笑臉,跑向前,顧罡韜拉住她的手,幫她踏過一處河石。柳茗握住他的手,不再鬆開。倆人信步沿著河邊走著,話語突然間都變少了,像是在極力保持天地之間的純淨與美好。

林子裏,幾隻羽毛豔麗的鳥伏在枝頭唧唧喳喳地歡叫著,濺起的水花打濕了他的褲管,在這如詩如畫的境地裏,他想起初見黃河時的情景,那一切,已過去幾十年了,他依然懷念它,而且,越來越感受到一種強烈的痛楚。

“柳茗,你認為人死後有沒有靈魂?”

柳茗先是一愣,然後微笑道:“這使我想起孔聖人說過的一句話:不知生,焉知死?這話說得多亮堂,世上有幾人把活著的問題理解透了,解決不好活著的問題,還談什麼死後的問題?”

顧罡韜笑了:“看來你還是個儒家信徒了。”

柳茗靜靜地望著顧罡韜:“那倒不是。嚴格說起來,我更喜歡佛。我曾經去過一些佛教寺院,有城裏的大寺院,也有山裏的小寺院,有些小廟,就是一兩間土屋,裏麵住著一位出家人,跟他們談話,你的心立刻會安靜下來。”

“可是,茗茗——”

顧罡韜話音未落就被柳茗打斷:“我知道你是想說,你一個大城市裏的時尚女子,怎麼會跟山裏的隱士產生共鳴?是不是這樣?”

被柳茗猜中心思,顧罡韜隻好付之一笑。

柳茗自顧自說下去:“在我離婚前後的那一段時間,我被人恫嚇,被人打罵,我無依無靠,走投無路的時候,我會到山裏來。大山裏的寺廟好幽靜,伴隨著林濤雲海,和尚和尼姑都那麼善良,他們給我吃喝,從不問我從哪裏來到哪裏去,這一切讓我感到平靜,說實話,如果沒有他們,我沒準就離開這個世界了。”

“噢——”顧罡韜點點頭,投去驚訝的目光,他壓根兒不會想到,在柳茗的內心深處,會埋藏著這麼多跟年齡不相稱的創傷。

看到顧罡韜一臉深沉,若有所思的樣子,柳茗笑道:“顧大哥,我隻是隨便說說,或許那些隻是當年的一種幻覺,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麼?”

顧罡韜也笑了:“可不,確實好好的。”

柳茗又變得嚴肅起來:“顧大哥,你我年齡確實有差距,但這並不妨礙我們交流思想。我是真心真意交你這個朋友,若是換了別人,我才懶得費唾沫呢!我說的都是心裏話,你不會笑話我吧?”

顧罡韜吃了一驚,輕聲道:“咋可能笑話你。”

太陽落山了,他們又繞到後山去,在荒木蔓草的小徑上走著。山穀裏靜悄悄的,望著暮色下的衰草夕陽,以及遠處的嫋嫋炊煙,顧罡韜久久地站著,不由得浮想聯翩。他仿佛看到若幹年後,在眼前那片開闊地,在自己修建的別墅中,和朋友們喝酒品茶,縱論古今大事,心無旁騖,何其樂哉!

此時在柳茗的心底,也湧起了一種奇怪的空蕩蕩的感覺。她站在一塊大石頭上,竭盡全力捕捉這一刻所發生的奇妙的感觸。迎風而立,任憑風吹起她的衣角和頭發。凝視著遠處的茫茫雲天,一瞬間,她感到心境空靈,神清氣爽。突然間,樓觀台的鍾聲響了,四周山穀響應,萬籟和鳴。她感到自己輕飄飄、虛渺渺的,仿佛從這個塵世間超脫而去,飄蕩於另一個混沌未開的天地……

這一夜,顧罡韜獨自一個人待在辦公室裏,沒有回家,靜靜地躺在沙發上,煩人的瑣事直往腦子裏鑽。他知道,今天與柳茗的樓觀台之行如果讓郝唯珺知道了,肯定又是一場大麻煩。他很懼怕這種場麵。其實,近期妻子的行為已讓他感到憂懼。“七年之癢”莫非也要在自己身上上演?雖然他還不確定郝唯珺與她的那位長發舞伴會給自己的婚姻造成多大的威脅,但他明白,如果她一直采取這種態度,久而久之,必然會給他的家庭帶來無盡的煩惱。他索性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踱來踱去,心亂如麻,試圖把妻子變化的真正原委找出來,但卻一無所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