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2 / 3)

“媽,我剛進屋,您別生氣呀!”

“珺珺呀,媽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哥哥來信了,說是為你們一家辦好了所有的手續,隻待辦理簽證了。”

“呀!太棒了!”郝唯珺心裏咚咚直跳,興奮得差點跳起來,之前的一切壞心情都煙消雲散了,“媽媽,謝謝您給我生了個好哥哥,我愛你們!”

她放下電話,回過身,伸開了手臂,似乎想擁抱這整個房間,這整個世界。她美妙地旋轉了一圈,眼前漸次出現一幅幅優美的畫麵。她情不自禁走到心愛的鋼琴前,向後攏了攏頭發,掀起琴蓋,皎潔的月光從窗口流入,灑落在她身上和鋼琴鍵盤上。郝唯珺為如此清幽的景況所感染,樂思泉湧,在鍵盤上即興奏出《月光奏鳴曲》。開始時,琴音恬美幽靜如明月冉冉升上天幕。將銀光灑向田野山川,接著,曲調變得輕快活潑,好像淘氣的精靈在月光裏嬉戲,最後,樂曲向著遼闊的海洋奔湧呼嘯而去。

這真是一個不同尋常的夜晚,如果不是理智告訴她天太晚會影響鄰居休息,她一定會無休止地彈到天亮。她合上琴蓋,衝完澡,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此刻,她腦海裏出現最多的還是顧罡韜,她開始認真思考她和他的關係。難道十幾年的緣分就這樣結束了?想來想去她還是打算做最後一次努力。她想明天如果把這個改變他們一家命運的好消息告訴他,他不會不考慮吧!在她的眼裏,無論他的脾氣多麼執拗,行為多麼荒唐,在他身上總還有許多閃光的地方。他是一個有想法,敢作敢為的男人,無論和他走到哪裏,總會有安全感。

認真想想,當她披著婚紗與他並肩而立的時候,她像是擁有了世界上一切美好的東西。他們第一次忘乎所以、親密接觸的時候,她凝望著剛剛經曆過疼痛留在床單上的血跡,心中多麼激動和自豪,她將完整無缺的自己奉獻給了從此都將稱作愛人的他。不僅如此,即使纏綿廝守之後,她仍然不舍得和他分開,更不想隔衣而眠。她細滑的脖頸枕在他的胳膊上,雙腿被他緊緊地、力量恰好地夾持在兩腿間。她的臉始終不離開他熱乎乎的胸脯,而他的另一隻手也始終沒有離開她的腰身。就這樣,在黑暗中,他們心裏明亮地彼此映照。

時過境遷,一切都沉沒了,盡管她現在抓住的這個人似乎給了她一種新生活,給了她一點精神和朝氣,但作為交換條件,她不得不遠離曾經的生活,不再愛她所愛過的人,她真是難以接受。連日來的掙紮告訴她,放棄現在比放棄過去輕鬆、容易。

顧罡韜也是一個戀家的人,他從不厭煩生活中的各種情趣。記得有一天,她一走進家門,看見餐桌上擺著的不是飯菜,卻是一把明晃晃的長劍。他喜滋滋地告訴她:這可是驅邪扶正的尚方寶劍。她不知該說什麼。他愛不釋手地握著它,像劍客似的揮舞著它,末了還把它掛在了牆壁上,說是一見到它就會來精神。又有一天他休假在家,靠在沙發上看書的時候靈感大發,說自己想寫些什麼,而到了書桌邊沒坐一會兒,又會搖頭歎氣地說,屋子收拾得太整齊、太幹淨,帶走了自己的靈感。於是他會在不長的時間內將脫下來的襪子、煙頭、水果核、紙團統統扔在自己周圍的地上。她過來準備清理,他卻振振有詞:“千萬別清理,破壞掉這個場景,我就沒靈感了!”

他的花樣層出不窮。某一天,他會打個電話告訴她:“我今天買了兩件珍品,你下班快回家。”待她進門,他急不可耐地拉著她走進臥室,讓她失聲叫了起來:“天哪,你從哪弄來這頭獅子?你怎麼把這半個人高的女人放在床頭櫃上?”

他樂了:“這就是我今天特地置辦的兩件寶物。看看這獅子,多雄壯,放在這兒會鎮鬼神的,保佑你天天睡得安穩。這銅像你當是誰呀,這是大慈大悲的觀世音,有她在屋裏,不知要帶來多少福音呢!”

獅子王和觀世音落定不幾日,一天,她在廚房準備晚飯,門外傳來敲門聲。郝唯珺知道他回來了,趕緊開開門。

“慢點,慢點!我買了幾個盆景!”他抬手擦了把額頭上的汗吩咐著,“這兩盆放陽台,這盆開花的放客廳,結了金果的放臥室,這盆葉子最飽最闊的放進書房,可以多給我些靈感。”

有一天顧罡韜坐在窗前,看著對麵樓上一戶人家,若有所思,就喚郝唯珺過來。她問他又有什麼新發現,他說:“你看那個廚房外流滿了黑油漬的人家,一定是非常幸福的一家!”

“為什麼?”

“有廚房外的黑油漬為證。你看滿大樓有幾家像這樣的?隻有一日三餐做飯的人家才會有此跡象。換言之,也隻有互敬互愛的人家才會頓頓做飯燒菜。這可比在大酒店吃山珍海味香得多。夫妻間不心心相印能這樣嗎?”

“有道理。我們不也很恩愛麼,你不也特別會做好吃的菜麼?這樣吧,我們以後也頓頓來個夫妻雙雙把飯做,讓廚房外流更多、更厚的黑油漬,也讓更多的人來羨慕我們,咋樣?”郝唯珺半是讚同半是挖苦地說。

“我們是充滿個性化的恩愛,不注重生活瑣事,更注重實質。”

“嗨!怕頓頓讓你下廚了吧?狡猾的家夥,馬列主義隻針對我和別人,你是從有理村出來的?哼,不跟你貧嘴了!”

顧罡韜眉眼笑成一條縫,輕聲說:“知道我為啥越來越喜歡你嗎?就因為你做飯的味道越來越對我口味嘍!”說罷,用手指在她頭上輕敲了一下。

郝唯珺縮縮腦袋,佯裝生氣地說:“討厭。”

顧罡韜像個頑皮的孩子,朗朗地笑了:“你看曆史博物館描述遠古人生活的畫麵,都繪有腰間纏綁獸皮的女人,撥弄著篝火燒烤食物。對女人來說,烹飪是先於時裝和一切其它行為的。無論從愛自己還是從愛他人的角度出發都是如此。一個不愛進廚房的女人,能撐起一個偉大的男人的天嗎?常言說得好,男人創造世界,女人創造男人,而男人首先要吃飽、吃好。你說,我能不更喜歡你嗎?”

這話說得郝唯珺不亦樂乎:“你上次還說你最喜歡愛讀書的女人,說什麼胭脂隻能讓女人徒有其表,書會讓女人氣質豐滿,心顏長駐,會讓女人明理、賢德。哦,我知道了,在你腹中鬧饑荒時,最喜歡愛做飯、會做飯的女人;在你需要吹牛的時候,你就喜歡愛讀書的女人了。”她在他額頭上也點了一下。

“我呀,說到底最喜歡在我覺得應該的時候就與我成婚,天天早上送我出門,晚上迎我歸來,白天想我念我,夜間伴我入眠,現在近在眼前的女人。哈哈,唯珺,這下說到你心上了吧?”

夫妻可能是世界上最複雜的關係了,因為愛是一種極其複雜的東西,有時愛裏麵就藏著恨,就像一枚硬幣的兩麵。認識到這一點,她才隱約明白顧罡韜最近有時候對自己表現出的冷刻。

回憶使郝唯珺落淚了。勿庸置疑,她是愛顧罡韜的。他發脾氣時會暴露出那種渾不講理的野蠻,但她從來沒有反感過他的犯渾。她清楚他的內心世界是細膩和纏綿的,可是現在為什麼就不能忍受了呢?是自己的心態變了嗎?

再說,相當一段時間以來,自己並沒有向他傾訴衷腸,卻把一種對愛的渴望移向了他人。她問自己:我為什麼要去自尋煩惱、自尋懊悔呢?拋開罡韜去尋歡作樂,就算興趣尚存,也毫無激情。已為人妻的我,怎能不考慮處境、職責以及我的極其耿直、極其慷慨的丈夫呢?我原本是個多麼自珍自愛的女人啊!還來得及,因為人都有軟弱的時候。她下定決心要變回到那個令顧罡韜最愛的她,決不再醉生夢死了。

再說顧罡韜下海以後,他所承受的負荷不難想象,兩人又缺乏溝通,才使那位漂亮的女記者鑽了空子。如果自己能拿出真情待他,把滿腹的積怨都一一說開,相信會與他和好如初的。她相信多年夫妻情分,他畢竟是一帆的爸爸,他將寶貝女兒視為掌上明珠,有這些做基礎,他的心會與自己的心重逢的!她決定明天早上親自到公司走一趟,把這頭強牛牽回來。

早晨,郝唯珺在電話裏請了假,特意做了一番梳妝打扮,滿麵春風地來到了顧罡韜的公司。推開辦公室的門,眼前的情景令她瞠目結舌:顧罡韜正和一位衣著時髦的年輕女子頭挨著頭,一起翻看著一堆照片。顧罡韜發現妻子來了,先是一驚,隨之熱情地向身邊的女子介紹:“柳茗,這位就是你想見的嫂子,她叫郝唯珺。”